顾晏之对杜若萱的心思,如同廊下蔓延的藤蔓,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愈发清晰而浓烈。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东跨院,不再是偶然的驻足,而是带着长久的停留。
有时,他会与她闲聊江南的风土人情,听她讲乌篷船摇过石桥的咿呀,讲雨打芭蕉的清响,讲巷陌里飘来的桂花糖香,一些他从未亲历的画面,经由她温柔的语调描绘,竟让他心生向往。
有时,他会静静坐在一旁,看她低头做针线活,素白的指尖拈着绣花针,在绢帛上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有时,他甚至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听她弹一曲并不精湛的琴,琴声虽无高山流水之韵,却胜在温婉平和,像潺潺溪流淌过心田,能抚平他连日来处理公务的疲惫与烦躁。
杜若萱总能恰到好处地迎合他的喜好。
他谈及史书,她便静静倾听,偶尔提出一两个颇有见地的疑问,既不显得孤陋寡闻,也不抢他的风头。
他感慨朝堂纷争,她便轻声劝慰,言语间满是理解与支持,让他觉得找到了可以倾诉的知己。
他偶尔流露孩童般的兴致,说想尝尝市井间的点心,她便悄悄让人买来,陪他一起分享,眼底满是纵容。
她的每一份体贴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刻意逢迎,又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过的舒心自在。
沈玉薇的正院,他愈发少去。
即便偶尔过去,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几句问候,两人相对而坐,除了沉默便是尴尬的寒暄,再也找不到半分共同话题。
这日,顾晏之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务,没有回书房继续查阅卷宗,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正院应付沈玉薇,而是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径直走向了东跨院。
彼时,杜若萱正在院中修剪新开的梅花。
冬日的阳光正好,透过疏朗的梅枝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淡粉色的比甲,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正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多余的枝桠。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望去,看到顾晏之的身影,眼中立刻亮起一抹惊喜,像暗夜中骤然点亮的星辰,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剪刀,快步迎了上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殿下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处理完事务,便过来看看你。”顾晏之的目光落在她沾了些许泥土的指尖上,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低声询问,“在忙什么?”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我想修剪一下残枝,让它们来年长得更旺盛些。”杜若萱笑着说道,眉眼弯弯,像极了春日里最明媚温暖的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顾晏之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银剪:“我来吧,你这般娇弱,别伤了手。”
杜若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亲自动手。
随即,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像晕开的胭脂,温顺地退到一旁,目光落在他认真修剪花枝的模样上。
阳光洒在顾晏之身上,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影。
他平日里总是身着朝服或锦袍,威严庄重,此刻褪去了一身戾气,专注地摆弄着花枝,侧脸的轮廓线条柔和了许多,竟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男子的烟火气。
他修剪得极为仔细,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既能让梅花保持优美的形态,又不损伤花苞。
这一刻,杜若萱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
她接近顾晏之,本是带着六皇子顾遇之交代的任务而来,目的是离间他与沈玉薇的关系,为顾遇之夺取储位铺路。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晏之的温文尔雅、体贴入微,以及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让她那颗早已因家族变故而冰封的心,竟有了一丝松动。
她甚至偶尔会忘记自己的使命,沉溺在这份虚假的温情之中。
但她很快便压下了这丝不该有的念头,指尖悄悄攥紧,心中告诫自己:杜若萱,你不能忘本,你的目标是助六皇子成事,绝不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顾晏之修剪完最后一根枝桠,转身便看到杜若萱出神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问道:“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没……没什么。”杜若萱回过神,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脸颊的红晕愈发明显,“只是觉得殿下不仅文武双全,没想到连修剪花枝都这么厉害。”
顾晏之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中满是温柔:“不过是些粗浅的功夫,不值一提。”
两人并肩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从庭院里的花草聊到天上的流云,气氛温馨而宁静。
就在这时,院外的顾青匆匆走了进来,随后是恭敬的禀报:“殿下,六皇子殿下前来拜访,已在前厅等候。”
顾晏之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杜若萱,只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并未在意这个消息,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眉眼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他不知道的是,杜若萱的指尖早已悄悄攥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顾遇之怎么会突然前来?是任务有了新的变故,还是来查看她的进展?
而沈玉薇得知六皇子顾遇之来访的消息,早已欣喜若狂。
顾遇之是她年少时的心上人,当年若不是家族利益牵绊,她嫁的人本该是他。
如今心上人主动上门,她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连忙让人取来最华贵的石榴红蹙金绣袄裙,又让丫鬟精心梳妆打扮,描上精致的眉形,涂上艳丽的口脂,只为在心上人面前展现出最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