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宫墙内外的肃杀之气终于在两个月后缓缓消散。
檐角的铜铃恢复了往日的清脆,御花园里重新有了妃嫔们低语的笑谈,只是那份轻松之下,仍藏着几分未散的审慎——这两个月里,前朝后宫的惊天变故,早已让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前朝的风波是从一纸匿名弹劾奏疏掀起的。
有人在早朝上递上密折,直指皇后生父温丞相利用职权买卖官位,更在今年科考中暗通关节、收受贿赂,桩桩件件都证据确凿。
御座上的皇帝震怒不已,当即下令三司彻查。
一时间,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温氏一党人人自危。
核查结果不出半月便呈上御前,所奏之事句句属实,甚至还牵扯出温丞相多年前结党营私、挪用公款的旧案。
皇帝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罪状,脸色铁青。
温丞相是两朝元老,自他登基之初便辅佐左右,劳苦功高不假,可犯下的罪孽也足以株连九族。
朝堂上,大臣们或求情或弹劾,争论不休。
最终,皇帝长叹一声,念及旧情,免去温丞相死罪,却削去其所有官职爵位,赐黄金百两,令他即刻告老还乡,永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旨意一下,温氏势力瞬间土崩瓦解,前朝格局悄然洗牌。
前朝的余波尚未平息,后宫便又爆出惊天秘闻——两个月前崔婕妤小产一案,经禁军彻查,主谋竟然是一向以宽厚仁和着称的皇后温氏。
更令人发指的是,随着调查深入,皇后早年的累累恶行也被一一揭发:三年前林美人腹中胎儿无故夭折,是她暗中命人在汤药里下了寒凉之物;两年前孙婕妤难产血崩,是她买通接生嬷嬷故意延误时机;就连宫中多位妃嫔久病不愈,皆因她在日常用度中掺了慢性毒草。
桩桩件件,皆是戕害皇嗣、谋害后妃的重罪,也难怪这些年后宫子嗣凋零,一片清冷。
证据被呈到皇帝面前时,他久久未曾言语。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冷峻的面容,无人敢揣测圣意。
当日午后,皇帝亲自驾临坤宁宫,当着众妃嫔的面,厉声斥责皇后的恶行。
皇后温氏早已没了往日的端庄,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她匍匐在地,哭喊着辩解,语无伦次地声称是被人陷害。
可当那些人证物证一一摆在她面前时,她的辩解终究成了徒劳。皇帝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化为冰冷,沉声道:“你身为皇后,德行有亏,蛇蝎心肠,残害皇嗣,谋害妃嫔,不配再居中宫之位!”
说罢,他掷下一道圣旨:“废黜温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禁军上前,褪去温氏身上象征皇后身份的凤冠霞帔,换上粗布囚服。
冷宫的门扉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繁华。
皇后被废入冷宫后,后宫最棘手的便是两位稚子的抚养之事。
嫡出的温宁公主刚满三岁,眉眼间还带着孩童的懵懂,全然不知母妃已是阶下囚;容贵人所生的大皇子也才两岁,正是不知事的年龄。
两位皇子公主皆是金枝玉叶,年纪尚幼需人悉心照拂,更要避开后宫暗藏的戾气,皇上为此几日都未曾睡安稳。
谁也没想到,被押往冷宫前,那个曾执掌六宫、手段狠辣的皇后,竟卸下了所有锋芒,跪在御书房外叩首至额头渗血,唯一的请求便是将女儿托付给程贵人。
“陛下,臣妾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她声音嘶哑,泪水混着血珠滑落,“但宁儿还小,她是无辜的。后宫之中,恨臣妾的人多如牛毛,臣妾怕……怕有人迁怒于她。”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程贵人程知意,臣妾与她虽无深交,却深知她性情淡泊,心善纯良,是真真正正人淡如菊的性子。她不会因臣妾的过错迁怒宁儿,定会护她周全。求陛下成全!”
皇上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想起往日夫妻情分,又念及公主确实无辜,沉吟许久后终究点了头。
当日便下旨,晋封程贵人为程嫔,移居长乐宫,居一宫主位,将温宁公主记在其名下,由她亲自抚养。
程知意正在窗前描绣,闻言只是淡淡颔首,眼底无半分得意,只轻声吩咐宫人:“把西侧的暖阁收拾出来,铺厚些的褥子,再备些公主爱吃的蜜糕。”
这边公主的归宿尘埃落定,大皇子的抚养问题却再起波澜。
容贵人自得知皇后被废后,便频频托人向皇上进言,恳请将大皇子重新交由自己抚养。
可皇上对她早已厌弃——当初容贵人便是因嫉妒争宠犯下过错被贬,更曾试图利用大皇子博取恩宠,这般心性,如何能教养好皇子?皇上当即驳回了她的请求,连见都不愿见她。
消息传开后,赵淑仪、高婉仪等人纷纷动了心思,接二连三地向皇上递牌子,自告奋勇要抚养大皇子。
她们或是看中大皇子的皇长子身份,或是想借此机会讨好皇上,可皇上深知这些人各有算计,并非真心疼爱孩子,一一婉拒了。
后宫之中,嫔位及以上的妃子如今只有两人——程嫔程知意与柳嫔柳嫣然。
柳嫣然刚被诊出有孕,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她本就对容贵人的孩子毫无兴趣,更怕抚养皇子会惹来是非,影响腹中胎儿,早已暗中让人向皇上表明了态度。
如此一来,所有目光便又落回了程知意身上。
皇上思来想去,觉得程知意性情温和,行事稳妥,又已抚养着公主,且长乐宫规制宽敞,人手充足,便下了旨意,将大皇子也送往长乐宫,交由程嫔一并抚养。
旨意传到长乐宫时,程知意正在给温宁公主梳理头发。
闻言,她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摸了摸公主的头,对传旨的宫人颔首道:“臣妾遵旨。”
宫人退去后,身边的银铃忍不住说道:“主子,一下子要照拂两位小主子,担子可就重了。”
程知意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庭院中嬉戏的身影,语气平和:“无妨。公主和皇子都有奶娘和宫人悉心伺候,饮食起居皆有定规,我不过是多费心照看一二,不让他们受委屈便是。”
话虽如此,长乐宫的氛围还是悄然变了。
奶娘们各司其职,宫人们往来穿梭,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各项事务。
程知意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一同玩闹,偶尔相视一笑,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她知道,抚养两位皇子公主,注定不会平静,往后的日子里,少不了旁人的窥探与算计,但她只求守住本心,护得这两个无辜的孩子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