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尖细悠长的唱和声穿透雕花窗棂,像一块巨石砸进永福宫凝滞的寂静里。
檐下的铜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轻颤,叮当作响,反倒衬得殿内愈发静谧得令人心慌。
容嫔闻言猛地一顿——皇上已有半月未曾踏足永福宫,今日来得这般猝不及防,莫不是为了今日她与柳贵人起的争执?
慌乱不过转瞬,多年深宫沉浮早已教会她喜怒不形于色。
容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惴惴,抬手迅速理了理鬓边的珠花,又抚平了宫装裙摆上的褶皱,指尖掠过腰间系着的玉坠,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随本宫接驾。”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是转身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宫人们早已敛声屏气,鱼贯跟着容嫔走出殿门,在阶下齐齐跪迎。
暮色四合,宫灯初上,明黄的仪仗队由远及近,簇拥着那抹象征至高权力的身影缓缓走来。
容嫔垂首敛目,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皇上身侧的人吸引——那是柳嫣然,换了一身水红色宫装,眉眼间带着几分娇怯,正被皇上牵着,姿态亲昵。
容嫔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重物狠狠砸中,“咯噔”一声,密密麻麻的酸涩瞬间蔓延开来。
可此刻容不得她细想,仪仗已至跟前,她连忙伏下身去,声音恭敬:“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起身吧。”皇上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容嫔时,并无半分停留,径直越过她,牵着柳嫣然往殿内走去。
柳嫣然跟在皇上身后,只是微微侧身,对着容嫔敷衍地福了福身,连礼都未曾行全,便迫不及待地抬起头,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轻声道:“容嫔姐姐安。”
容嫔却顾不得计较她的失礼,只顺着宫女的力道,踉跄着往主殿走去。
萧景琰身着明黄常服,正斜倚在主位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而柳嫣然就站在他身侧,垂着眼帘,模样温顺得如同无害的羔羊。
听到脚步声,萧景琰抬了抬眼,目光在容嫔身上淡淡一扫,便收回了视线,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寻常琐事:“都坐下吧。”
容嫔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锦帕,帕子几乎要被她攥得变形。
她强压着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小心翼翼地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柳嫣然也柔柔地屈膝行礼,然后款步走到另一侧的座位坐下,裙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极轻的窸窣声。
“汪公公。”萧景琰终于开口,却是对着殿外的汪公公。
候在殿外的汪公公连忙躬身进来:“奴才在。”
“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另外,把方才在容嫔宫里闹事的妃嫔,当值的宫人、太监,一并带过来。”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殿外,语气平静无波。
“奴才遵旨。”汪公公腰弯得更低,额前的汗珠顺着皱纹滑落,不敢抬手擦拭半分。
他恭敬地应着,倒退着退出主殿,紫檀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殿内凝滞的空气。
刚踏出殿门,汪公公脸上的恭顺便添了几分凝重,转头对候在廊下的几个小太监沉声吩咐任务。
几个小太监得了令,一个个敛声屏气,朝着各宫的方向疾行,玄色的袍角在宫道上翻飞。
殿内的空气始终凝固。
容嫔再也坐不住,猛地攥着帕子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臣妾并非……”
“坐下吧。”萧景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等人齐了,再一同分说。”
容嫔的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望着萧景琰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心头的忐忑如同潮水般翻涌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只能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坐回座位,指尖的锦帕被拧成了一团,指节泛白。
殿外的风声透过窗棂隐约传来,夹杂着远处宫人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让她愈发坐立难安。
宫道上的脚步声尚未完全消散,殿门外已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不多时,容嫔宫里的宫女、太监便被小太监们引了过来,一个个低着头,神色慌张。
他们不敢抬头看殿内的光景,刚到门槛外便齐齐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人被吓得忍不住小声啜泣,有人则紧咬着唇,相互间偶有几句含糊的低语,却又在侍卫的眼神示意下立刻噤声,整整齐齐跪了一地,气氛愈发压抑。
接着是采荷,半边脸颊肿的高高的,进来后也跪在后面,柳嫣然忍不住跑过去看了看,采荷低声说自己没事,让她别担心。
没过多久,李美人、赵淑仪等人也赶了过来。
她们身着各式宫装,脸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忐忑,进门时脚步都放得极轻。
萧景琰抬眼扫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地吩咐:“都坐下吧。”
几人连忙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在两侧的座位上落座,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主位上的皇上和一旁的柳嫣然,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凝得让人喘不过气。
妃嫔们都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或腰间的玉佩,没人敢轻易抬头,更没人敢主动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便齐齐起身。
皇后身着明黄绣凤宫装,头戴点翠嵌珠凤冠,神色端庄肃穆,缓步走了进来。
程知意紧随其后,一身浅蓝色宫装,低眉顺眼地跟在皇后身侧。
二人走到殿中,对着主位上的萧景琰恭敬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两侧的妃嫔也纷纷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景琰抬手摆了摆,目光落在手中刚看完的几张纸——那是汪公公方才令侍卫从各处调查来的内容。
他缓缓将纸张折起,放在手边的案几上,沉声道:“皇后免礼,坐过来吧。今日这桩事牵扯的人太多,皇后也一起审一审,看看谁是谁非。”
“臣妾遵旨。”皇后微微颔首,仪态大方地走到萧景琰身侧的座位坐下,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容嫔身上,眼神平静却带着几分审视。
待皇后坐定,萧景琰便转头看向容嫔,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发生在你宫里,你先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