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江婉柔指尖无意识绞着袖口的流苏,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今日她借着初到江城的由头,拉着李砚辞把西市的绸缎庄、首饰铺、甚至街角卖糖画的小摊都逛了个遍,美其名曰“熟悉环境”,实则不过是私心作祟,想多占些与他相处的时光。
可眼下想起正事,她才有些心虚,楚家兄妹还等着砚辞哥哥的调查结果,可他被她拉着,哪里有时间去调查。
谁知身侧的李砚辞竟全然不见半分焦躁,他指尖松松拢着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沉稳而安定,拉着她穿过客栈大堂时,步履从容,衣摆扫过门槛都带着几分闲适,半点看不出被耽误了正事的慌乱。
二楼厢房的门恰在此时推开,楚家三兄妹早已候在廊下。
楚明宇身姿挺拔,楚玉蘅抱着兄长楚明轩的胳膊,连青禾都踮着脚尖,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
李砚辞目光扫过几人,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西市那边的茶商都没见过这伙人,问遍了也只说近来并无生面孔频繁出入,线索看来只能落在东市了。”
廊下的风卷着晚归的雀鸣掠过,楚玉蘅脸上的期待瞬间黯淡了些。
李砚辞指尖抵着下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开口:“对了,新月茶楼的掌柜离开江城已有一月之久。我方才路过时特意问过茶楼伙计,他说掌柜以往去临县采买茶叶,最多不过十天便会折返,从未有过这般久的耽搁。”
江婉柔心头一凛,先前的那点心虚顿时被好奇取代——李砚辞分明被自己缠了一整天,何时竟把这些细节都打听清楚了?她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见他似有若无地朝自己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点慌乱竟莫名消散了大半。
楚明宇眉头微蹙,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语气带着几分犹豫:“或许……或许是掌柜的家中突生变故,或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急事耽搁了?临县近来不太平,耽误些时日也属寻常。”
李砚辞闻言抬眸,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那目光像是能穿透眼前的迷雾,直抵事情本质。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句,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辩的笃定:“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而楚家三兄妹显然也品出了话里的深意,楚明宇攥紧了拳头,廊下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新月茶楼掌柜离城两日后,那伙人便出发去苏城了。”
这话像一块石子骤然投进平静的湖面,楚家三兄妹齐齐一惊,原本微垂的头颅猛地抬起,三道目光齐刷刷盯在李砚辞身上,眼底满是错愕与恍然。
李砚辞指尖轻轻叩了叩廊下的木栏,声音依旧平稳:“我猜测,或许掌柜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与那伙人有关。”
他话说得克制,可未尽的意味却像一层薄冰下的暗流,让人心头发沉。
更深的猜测他没有明说——时间线上的重合,绝非偶然。
只怕那位新月茶楼的掌柜,早已凶多吉少,遭遇了不测。
楚明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顺着李砚辞的目光望向远处暮色中的街巷,喉结动了动:“若真是如此,那掌柜恐怕……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李砚辞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沉凝,缓缓点头:“茶楼掌柜突然失踪,十有八九还在临县,所以我们必须到临县探探情况。”
楚明轩闻言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几分果决:“这话在理!我与明宇这就备马,快马赶到临县去,定要把那掌柜的踪迹给揪出来。你与玉蘅留在江城,继续在茶楼旧部里查找证据,咱们兵分两路,效率更高。往后有事,便托驿站快马传信联系。”
一旁的楚玉蘅听得心头发痒,那双亮闪闪的眸子望着门外的方向,手指不自觉绞起了衣角——她也想去临县寻人,毕竟,这般查案的要紧事,她实在不愿只守在后方。
可念头刚起,便被现实浇了盆冷水:她自幼习得是针黹书画,骑术半点不通,真要跟着去,兄长们还得分心照看她,反倒会耽误赶路的时辰。
几番纠结后,她终究是轻轻咬了咬下唇,压下心底的失落,絮絮叨叨地嘱咐起来,“临县山路多,夜里寒凉,兄长记得带上那件厚棉袍,明宇弟弟性子急,查问时莫要与人起冲突。还有,这伤药你们带好,若是不慎磕碰到……”
“知道啦知道啦,”楚明宇被她念叨得耳根发红,却还是乖乖应着,“小妹放心,我和大哥办事,定然小心。” 楚明轩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你在江城也保重,有李兄在,凡事多商量。”
楚明轩目光扫过楚玉蘅略显失落的神色,温声道:“留在江城未必轻松,那些隐匿的证据或许就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还需你多费心。”
楚明宇爽朗接话:“放心,我和大哥骑马稳得很,不出三日定有消息传回。你们也要当心,江城这潭水可深着呢。”
兄弟二人再顾不上别的,转身便往厢房走。
楚明轩顺手抄起墙上挂着的佩剑,又将楚玉蘅塞来的伤药包塞进衣襟;楚明宇则利落地捆好行囊,还不忘抓上两把提神的干果揣进怀里。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二人已装束妥当,大步流星地跨出房门。
院外的两匹骏马早已昂首嘶鸣,鞍鞯齐备。
楚明轩翻身上马,缰绳一勒,回头冲李砚辞与楚玉蘅扬声道:“我们走了,江城这边就拜托你们!”
楚明宇也紧跟着跃上马背,用力挥了挥手。
话音未落,两人便同时一夹马腹,马鞭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响,骏马踏着尘土,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成了两道远去的残影。
楚玉蘅一直伫立在客栈门口,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两道疾驰的身影。
直到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兄长们的身影彻底融进了远方的暮色里,再也寻不见踪迹,她才缓缓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递药时残留的温度。
晚风卷着客栈廊下的灯笼轻轻晃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底那点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失落的情绪,拢了拢衣襟,转身迈步进了客栈。
大堂里零星坐着几桌客人,喧闹的谈笑声此刻听来竟有些空旷,她没作停留,径直朝着厢房走去——还有江城的证据要查,容不得她再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