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数十名前排的左军士兵发一声喊,挺起刀枪就往前冲!
躲在灌木丛后的年轻人看得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恩人!快跑啊——!”
然而,他的喊声被淹没在喊杀声中。
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沈毅甚至连动都没动。
他身后的四名骑士,却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从马背上弹起!落地、拔刀、迎敌,动作快得在火光下拉出道道残影!
“锵!”
四柄腰刀同时出鞘,刀光在火光下如同泼洒出一片冷冽的秋水!
冲在最前面的左军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粗糙的矛杆或刀身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随即便是咽喉或心口一凉,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
这四名骑士的刀法简洁高效!没有多余的花哨,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向要害,步伐灵动如鬼魅,在数十名士兵的围攻中穿梭,竟如入无人之境!刀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人惨叫倒地!
他们不仅个人武艺高超,彼此间的配合更是默契,背靠背或互为犄角,总是能以最小的动作化解围攻,并将致命的刀锋送到敌人身上。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冲上来的数十名左军士兵便倒下了近半!残肢断臂与哀嚎声充斥场中,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剩下的左军士兵被这砍瓜切菜般的杀戮吓破了胆,哪里还敢上前,惊恐地向后退去。
刘能脸上的狞笑早已僵住。
他看着那四名如同杀神般的骑士,又看看端坐马上,神色依旧平静的沈毅,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哪里是什么文弱钦差?分明是带着阎罗判官来的煞星!
沈毅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落在了面无人色的刘能身上。
“刘百户,”沈毅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现在,可以查明真相了吗?”
刘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钦差大人饶命!卑职糊涂!卑职该死!都是……都是手下人无法无天,卑职一定严惩!求大人饶命啊!”
“饶命?”沈毅轻轻摇头,“你纵兵屠村,罪证确凿。按律,当斩。”
刘能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大人!大人开恩啊!卑职愿戴罪立功!愿将功赎罪!”
沈毅似乎思考了一下,才缓缓道:“也罢。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立刻滚回左良玉大营,告诉他!本官沈毅,携带陛下圣旨,于中军大帐召见他。他若不来……便是抗旨。”
刘能如蒙大赦,连连磕头:“是!是!卑职一定把话带到!一定!”
“滚吧。”
刘能连滚爬爬地起来,带着残余的丧胆士兵,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村庄,连火把都丢了一地。
直到左军逃远,沈毅才翻身下马,走到那年轻人藏身的灌木丛前。
年轻人早已被刚才那番雷霆手段和反转惊得目瞪口呆,见沈毅走来,这才慌忙爬出,又要跪下磕头。
沈毅伸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你受伤了?”
年轻人这才感到腰部先前被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之前因为紧张竟未察觉。
一名骑士默默递过来一个皮囊和一小包金疮药。沈毅示意年轻人坐下,亲自用清水为他清洗伤口,敷上药粉。
“你叫什么名字?村里可还有其他人幸存?”沈毅一边包扎,一边问道。
年轻人忍着疼,哽咽道:“小人叫陈玄水……村里……村里就剩我一个了……多谢钦差大人救命之恩,为我爹和乡亲们报仇!”
沈毅包扎好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活着,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告慰。此地不宜久留,你可有去处?”
陈玄水茫然摇头。
沈毅略一沉吟:“你若愿意,可暂时跟着我们。待到安全之地,再作打算。”
陈玄水大喜,又要磕头,被沈毅拦住。
“上马,我们该去会一会那位左良玉将军了。”沈毅翻身上马,目光投向沉沉黑夜中左军大营的方向。
四名骑士无声地跟上,陈玄水也被一名骑士拉上马背。
马蹄声起,打破长夜的寂静……
“吁——”
刘能翻身下马,冲进了左家军大营当中。
“站住!什么人?!”辕门守夜的卫兵立刻横矛拦阻,厉声喝问。
“滚开!是我!刘能!”刘能嘶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我要见大帅!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快!快让我进去!”
卫兵借着火把光芒,勉强认出眼前这狼狈不堪的人确实是百户刘能,但看他这副模样,心中惊疑不定:“刘百户?您这是……大帅已经安歇,若无紧急军情……”
“紧急!天大的紧急!”刘能急得跺脚,一把推开卫兵的长矛,“钦差!朝廷钦差来了!钦差放我回来传话,要在大帐召见大帅!去晚了就是抗旨!你担待得起吗?!”
卫兵脸色大变,不敢再拦,赶紧让开道路,同时派人飞跑进去通传。
刘能跌跌撞撞地冲向中军大帐,一路引来无数惊异的目光。
大营中的左良玉此时正在大摆筵席,与诸位将领举杯共饮,庆祝着“剿匪”的功绩!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喧哗。
“报——!”亲兵冲进帐内,单膝跪地,“大帅,百户刘能在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军情,关于……关于朝廷钦差!”
“什么?”帐内众人皆是一惊。
左良玉眉头一皱:“让他进来!”
刘能被两名亲兵几乎是架着进了大帐,一见到端坐虎皮椅上的左良玉,“噗通”跪倒,涕泪交流:“大帅!大帅救命啊!钦差……朝庭钦差来了!就在十里外的陈家庄!”
紧接着刘能便一五一十地将一切事情全都叙述了一遍。
帐内原本欢宴的气氛瞬间冻结。觥筹交错声戛然而止,将领们脸上的醉意迅速被惊疑取代。
听完刘能语无伦次但细节骇人的叙述,一名山羊胡幕僚捻着胡须,沉吟道:“大帅,此钦差来者不善啊……刚一抵达,便以雷霆手段处置我方士卒,分明是立威之举。”
“且其护卫身手如此了得,恐怕是宫中禁卫精锐。他明日召见,恐非安抚,而是问罪。”
另一名满脸虬髯的参将却满不在乎地灌了口酒,粗声道:“军师未免太过谨慎!不过杀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兵痞罢了,算什么大事?”
“依我看,这钦差或许是朝庭派来安抚封赏的,正好撞见刘能手下胡闹,顺手宰了立个规矩,也好显示钦差威严。咱们明日好生招待,多说几句好话,多塞些金银,他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自然也就顺坡下驴了。咱们左家军雄踞江淮,朝廷难道还真能为了几个草民跟大帅翻脸不成?”
不少将领纷纷点头,觉得此言有理。他们骄横惯了,并不太把“钦差”二字真正放在眼里。
左良玉端着酒杯,面色阴晴不定。他比手下想得更多。
钦差敢如此行事,难道……皇帝真的动了整顿江淮、削他兵权的心思?
就在左良玉还在思绪之中时,突然,帐外传来声音:
“不必麻烦了。”
“左将军,本官沈毅,奉旨前来。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沈毅已掀帘而入,身后四名黑衣骑士按刀相随。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苍白,衣衫褴褛但眼神带着恨意的年轻人——陈玄水。
帐内众将哗然,纷纷拔剑起身,酒意全被惊散。刘能更是吓得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钦差大人至此,敢问是有何旨意?”左良玉强压紧张,发问道。
沈毅从怀里掏出圣旨,开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兵左良玉,作战不利,败于张献忠,致使开封被围,险些告破,又纵兵劫掠,残害百姓,实乃天地难容!”
“现特此,收缴兵权,大军由朝庭接收!左良玉赐白绫一段,赐死!”
说着,一名部下便将一段白绫递到了酒桌前。
一众将领,包括左良玉听着圣旨全都愣住了……
我们……是不是听错了?皇上要大帅交出兵权?还要赐死大帅?
“呃……那个,我们手底下有多少人来着?”左良玉有些不确定地问向自己的参将。
“报大帅……有精锐军卒二十万,若加上辅兵民夫,可有八十万!”
“八十万大军!他皇帝老儿怎么敢赐死我的?”
左良玉指着桌上那截白绫,又指了指帐外隐约可见的连绵营火,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帐内众将也纷纷反应过来,从震惊中回过神,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八十万对五个人!皇上就派这点人收兵权?这圣旨是假的不成?!”
“皇帝老儿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大帅!宰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咱们清君侧!”
群情激愤,刀剑再次出鞘,寒光闪闪,将沈毅五人围在核心。刘能躲在角落,此刻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跟着叫嚣起来。
甚至已经有将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件黄色的袍子,直接披在了左良玉身上。
左良玉摸着身上的黄袍:“你们啊!可真是害苦了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