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皇太极坟墓。
在掘完努尔哈赤陵后,沈毅也带人来到了这座坟墓这里。
这回不仅是明军,就连一些被解救出来的汉人百姓也自告奋勇,带着锹镐等工具一同加入了掘坟的队列。
足以可见这些百姓在鞑清的治下究竟受到了何等的折磨。
这里的守陵兵抵抗更为激烈。两百余名镶黄旗老兵在地宫入口结阵死守,箭矢如雨。
带队挖掘的明军千总骂了句娘,直接调来三门佛郎机炮。
“给老子轰!”
炮口喷出火焰,实心弹丸将地宫入口的汉白玉牌坊砸得粉碎。守陵兵被气浪掀飞,碎石如雨落下,当场死伤过半。
“再轰!”
第二轮炮击,地宫入口彻底坍塌。烟尘弥漫中,王铁柱提着战刀率先冲入。地道内残余的守陵兵还想抵抗,被他连砍数人,杀出一条血路。
处理完守军之后,众明军终于有机会观察起被血染的坟壁。
皇太极的地宫比努尔哈赤的更加奢华。甬道两侧壁画描绘着松锦大捷、征服朝鲜的场面,尽头是三重石门。
“上炸药!”沈毅此时也下了地宫入口,挥了挥手,身后的工兵也再次轻车熟路地布置起来。
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尽,地宫深处传来碎石的滚动声。
最后一道石门被炸开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后面漆黑一片,冷飕飕的风从里面倒灌出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
沈毅举着火把,当先弯腰钻了进去。千总提着刀,带着几个精锐紧随其后。
门后并非富丽堂皇的墓室,而是一个未经太多修饰的天然岩洞,比之前的地宫甬道更为开阔,也更为阴冷潮湿。
火光照亮嶙峋的洞壁和地上散乱的碎石、枯骨。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洞穴中央的东西吸引了。
那里盘着一条大蛇,通体漆黑,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鳞片泛着幽暗的光泽。
它似乎被刚才的爆炸惊扰,此刻高昂着三角形的头颅,猩红的信子快速吞吐,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那黑蛇的身躯有壮汉手臂粗细,盘踞在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堆上,正好堵在通往洞穴深处疑似主墓室方向的路径上。
“晦气,原来是条长虫守门。”那千总啐了一口,握紧了刀把。
身后的兵士们也松了口气,比起鬼怪妖物,一条蛇显然容易对付得多。
沈毅却眯起了眼睛。他仔细打量着那条蛇,以及它盘踞的位置。
那土堆的岩石走向,与周围浑然一体,却隐约透着一种人为引导的痕迹。
黑蛇盘踞其上,仿佛与那方土地融为一体,成为这死寂地宫中唯一带着点诡异生机的存在。
皇太极选择此处为陵,未必没有借助山川形势的心思,这条蛇,或许就是象征所谓的鞑清龙脉。
黑蛇似乎感觉到威胁,身体开始缓慢蠕动,做出攻击前的蓄势姿态。
“大人,要不要宰了这条畜牲?!”那千总抱拳请示。
沈毅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黑蛇,投向洞穴深处:“这蛇盘踞之地有些蹊跷,像是被人为引导过风水。”
“自古以来一直有斩蛇断龙脉的说法,这条黑蛇,或许便是所谓的鞑清龙脉,斩了它,断了这坟的龙脉。”
说着沈毅转瞬拔刀,刀光闪过,血花迸溅。黑蛇被斩成两段,残躯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扭动了几下,便渐渐僵直。
那股盘踞在洞穴中的阴冷而凝滞的气息,似乎随着黑蛇的死去,悄然消散了一些。
沈毅走到那土堆旁,用刀尖拨弄了一下蛇尸,又仔细看了看地面的岩石脉络。“应该是破了吧。”
他对身后的工兵吩咐:“把这土堆掘开,岩石脉络凿断。什么龙脉气眼,今日便让它彻底绝了根。”
兵士们轰然应诺,镐头铁锹纷纷落下。在金属与岩石的撞击声中,这处所谓的龙脉中心被彻底捣毁。
沈毅不再看那破碎的土石,举着火把,径直走向洞穴深处那隐约可见的棺椁轮廓。
地宫正中,一具巨大的鎏金棺椁停放在汉白玉台上。棺椁四周,堆满了金银器皿、玉雕马匹、成套的盔甲兵器,甚至还有一整套祭祀用的青铜礼器。穹顶上镶嵌着夜明珠,以及诸多宝石,用以模拟日月星辰。
“他娘的,这得值多少银子……”有士兵喃喃道。
那千总踹了他一脚:“少废话!开棺!”
棺盖比福陵的更加厚重,十二个工兵才勉强撬开。棺内,皇太极的遗骸保存得相对完好,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镶东珠朝冠,面容虽已干瘪,仍能看出生前的容貌。
身侧陪葬着一柄镶满宝石的御用宝刀,刀柄上刻着满文“天聪”。
书记官战战兢兢地记录:“伪清太宗皇太极骸骨一具,龙袍朝冠,宝刀一柄,陪葬品……”
“全部搬走!”沈毅打断他,“一根毛都别剩下!”
当皇太极的骸骨被抬出地宫时,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夜色中,两处陵园火光通明,如同两座巨大的火炬。
装载陪葬品的马车排成长龙,在重兵护卫下缓缓驶向盛京城。
城头,朱由检凭栏远眺,看着那两条蜿蜒的火龙,脸上无悲无喜。
沈毅站在他身后,低声道:“陛下,两处陵墓的骸骨和陪葬品已全部起出。是否……按伍子胥旧例?”
朱由检沉默片刻,缓缓道:“不必鞭尸。将努尔哈赤,皇太极骸骨拖在马后游街,曝于市井三日,让辽东百姓都看看,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虏酋,如今是什么下场。”
“三日后,挫骨扬灰。”
沈毅心中一凛,躬身应诺:“臣,遵旨。”
命令很快被传递下去,第二日,皇太极和努尔哈赤的骸骨被粗暴从棺材里拖了出来,绑在马后拖行。
华夏人可以有很多遗憾,崖山海战,满清入关,以及马踏东京,朱由检现在可能做不到改变另外几个,但至少现在的他还能改变满清入关的这一线。
薄雾尚未散尽,盛京几条主干道两侧已站满了百姓。
他们多是被解救出来的汉人包衣,盼了王师多年,终于盼到了,此刻的他们也是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
在这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旗人,人人面色惊惶,却又被全副武装、刀枪出鞘的明军士兵拦在街沿之后,形成一道压抑而沉默的人墙。
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只有偶尔响起的马蹄铁磕碰青石板的清脆声,以及士兵甲叶摩擦的肃杀之音。
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先是两队盔明甲亮的明军骑兵开道,马蹄踏着统一的步伐,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两侧人群。
紧接着,是四匹雄健的战马,马后拖着粗粝的麻绳,绳索的另一端,牢牢捆缚着两具早已面目全非的骸骨。
正是努尔哈赤与皇太极。
努尔哈赤的骨架多处散开,仅由绳索勉强维系,颅骨上的泥土混着干涸的污渍,眼窝空洞地朝向灰蒙蒙的天空。
皇太极的龙袍碎片早已被磨尽,几根折断的肋骨从胸廓支出,随着马匹的步伐无力地晃荡。
“咕噜……咔嚓……”
骨骼与石板路、碎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街道上被放大到令人心悸的程度。
那声音不尖锐,却沉闷而持续,像钝刀子一点点割在两旁旗人的神经上。
马匹偶尔不耐地打个响鼻,或是铁蹄踏过一处不平,便能引起骸骨一阵更剧烈的颠簸和骨骼的碎裂声。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刺着旧年逃人法印记的汉人老者,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身边孙儿的肩膀,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嘴唇哆嗦着,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报应……报应啊……”
眼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滴在孙儿懵懂而惊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