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与黄得功对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让他们进来。”朱由检示意黄得功坐回主位,自己则退到屏风后。
不多时,三名南京官员被带了进来。为首的是南京兵部侍郎李乔,他一进帐就急切地说道:
“黄将军!你擅自率军南下,兵临南京城下,这是何意?莫非想要造反不成?”
黄得功端坐不动,淡淡道:“李侍郎何出此言?本将奉旨行事,何来造反一说?”
“奉旨?”李乔一愣,“我等为何从未接到兵部文书?”
“这是密旨。”黄得功面不改色,“本将只问李侍郎,南京城中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李乔与同来的官员交换了个眼神,强作镇定道:“南京一切如常。倒是黄将军你,无故率军逼近京师,若是惊扰了圣驾...”
“圣驾?”黄得功故作惊讶,“皇上不是在京师吗?”
屏风后的朱由检险些笑出声来。这黄得功看着是个粗人,演起戏来倒是颇有天赋。
李乔轻咳一声:“这个...皇上自然是在京师。但南京乃陪都,若是出了乱子,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所以,还请黄将军速速撤兵,莫要惹出了误会,否则皇上怪罪下来……”
李乔的话语陡然加重:“恐怕黄将军的将职……”
“这就不需要李侍郎操心了,本将自有分寸,待到收到圣上旨意,本将自会退兵!”
李乔将信将疑,但见黄得功态度坚决,只好拱手告退。
待他们走后,朱由检从屏风后转出,冷笑道: “看来这些人还是很清楚朕就在江南的,也好,朕也跟这群家伙明牌了!”
他转头对黄得功吩咐道: “将军明日不必拔营,留于此地。待朕信号,立即回师围城。”
“臣遵旨!”
与此同时,回到南京的李乔立即向史可法禀报: “大人,黄得功说是奉了密旨,但问起详情却支支吾吾。下官怀疑...他可能是假传圣旨!”
史可法沉吟良久,缓缓道: “不论真假,明日他若退兵便罢。若是不退……”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就只能动用南京守军了。”
次日清晨,南京城头薄雾未散。
史可法几乎一夜未眠,正与幕僚商议如何应对黄得功部,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大人!不好了!”一名将领仓皇闯入,“黄得功的部队……他们动了!真的合围了南京城!”
“什么?!”史可法猛地站起,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得功竟敢真的围困陪都?
他疾步冲出衙门,翻身上马,直奔最近的城门。
登城远眺,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城外旌旗招展,黄得功的部队正在调整部署,形成了完整的包围圈,刀枪映着晨光,森然如林。
一股怒火直冲史可法头顶。他忠于大明,恪尽职守,绝不容许任何武将在南京如此放肆!
“黄得功!”史可法站在城头,声如洪钟,怒斥道:“你身为大明将领,竟敢擅自围困陪都,究竟意欲何为?莫非真要造反不成?!”
城下的黄得功勒马而立,面对质问却是不慌不忙。
“史尚书,”黄得功朗声道,“末将还是那句话,奉旨行事!”
“荒唐!有何旨意能让你兵围南京?若有圣旨,为何不呈上来?”史可法厉声喝问,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纷纷附和。
“史尚书要见朕?”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军阵中传来。
霎时间,全场寂静。
只见明军阵型如同分开的潮水,一队精锐骑兵簇拥着一人缓缓而出。那人身着明黄常服,头戴翼善冠,不是崇祯皇帝朱由检又是谁?
朱由检策马来到城下,抬头望着城上目瞪口呆的众人:“史爱卿,朕在此。你要朕亲传圣旨吗?”
“陛……陛下?!”史可法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身后的官员们更是哗然一片,有人惊骇,有人惶恐,更有人面如死灰。
赵文华看着这一幕,亦是惶恐震惊:“难道陛下……是真的要造反吗?!”
史可法毕竟是忠臣,短暂的震惊之后,急忙喊道:“臣史可法,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臣等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城头上的守军见状,也慌忙跟着跪倒一片。
朱由检目光扫过城头,淡淡道:“平身。”
他的视线越过史可法,看向那些脸色惨白、身体微颤的官员。
“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
“陛下!”史可法仍是满心疑惑和震惊。
“陛下为何亲临南京,又为何……为何以大军围城?此非待陪都之道啊!若陛下欲巡幸南京,只需一纸诏书,臣等必洒扫相迎……”
“洒扫相迎?”朱由检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怕是刀剑相迎吧!”
他声音陡然转厉:“史爱卿,你可知就在数日前,在镇江,有人胆敢行刺于朕?!”
此言一出,城头上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史可法更是瞳孔猛缩:“刺……刺王杀驾?竟有此事?!”
“骆养性!”朱由检喝道。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应声出列,手中高举着一叠供状,“经查,此次行刺,与南京城内某些官员脱不了干系!这是相关人等的供词,铁证如山!”
仿佛是为了配合皇帝的话,城下的明军齐声发出一声低吼,刀枪顿地,发出沉闷而整齐的撞击声,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骆养性得到朱由检的眼神示意,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卷沉甸甸的罪臣名单:
“经查,镇江行刺圣驾一案,主谋及同党如下——”
“应天府通判,赵文华!涉嫌挪用漕银,豢养死士,策划行刺!”
第一个名字念出,城头上站在史可法身后不远处的赵文华便是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若非旁边有人下意识扶了一把,几乎要瘫软在地。
“南京礼部侍郎!涉嫌勾结盐商,泄露圣驾行踪,提供资金!”
礼部侍郎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抓住身旁的城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魏国公徐鸿基!涉嫌利用职权,为刺客传递消息,提供便利!”
这个名号一出,连史可法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不远处那位魏国公,怎么连他都牵扯进了这件事?
骆养性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念着一个个名字。
一道道罪状,如同催命的符咒,回荡在南京城头。每念出一个名字,城头上就多一个面无人色、魂飞魄散的身影。
起初还有人强自镇定,心存侥幸,但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或者听到那些平日里与自己往来密切,利益攸关的同僚名字时,那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有些官员开始低声啜泣,有些则目光呆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更有甚者,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被身旁的士兵架住。
史可法听着这一长串名单,看着身边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此刻却丑态百出的同僚,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他这才明白,为何皇帝要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兵临城下。这南京官场,竟已糜烂至此!连刺王杀驾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做得出来!
“够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魏国公,他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的野兽,指着城下的朱由检,嘶声喊道:“假的!都是假的!这是构陷!是黄得功和骆养性勾结,想要清洗我南京忠良!史大人,诸位同僚,休要中了他们的奸计!快关城门!调兵护驾……不,是平叛啊!”
“对!他……他不是皇上!皇上怎会无故离京?定是黄得功找来的冒牌货!用易容之术伪装的!他想骗开南京城!史大人,不能信他啊!”
此言一出,城头上顿时一阵骚动。一些心里有鬼的官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对!定是假冒的!江湖邪术如此之多,易容的手段可是多了去了!”
“天子岂会擅离京师,以军围城?”
“此乃乱臣贼子之计!”
史可法也愣住了,他看着城下那不怒自威的皇帝,容貌、气度确实与记忆中的崇祯无异,但这行事风格……实在太过突兀。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相信这群官员的胡扯,什么易容术啊?你们还敢再扯淡一点吗?
朱由检听着城头上的喧哗,不气反笑,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好,很好。朕原本还想给你们留些体面。”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身后的军中推出了数十名被捆绑的囚犯,个个衣衫褴褛,神情萎靡。骆养性高声宣布:“此乃镇江行刺案之从犯!奉陛下旨意,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刀光闪落,血溅五步!数十颗人头瞬间落地,浓重的血腥味即使在城头也能隐约闻到。
这残忍的一幕,彻底镇住了所有人。刚才还在叫嚣“假冒”的官员,此刻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朱由检的目光望向城头:“现在,还有谁认为朕是假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