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朝阳初升。
一座庞大狰狞,散发着冲天煞气的京观,赫然矗立在山海关之前的旷野上!
京观底座方圆数十步,高约三丈,整体呈金字塔形,全部由清军首级和泥土混合垒砌而成。
近万颗头颅密密麻麻,形态各异,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惊恐扭曲,辫子垂落,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关外,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绝望与恐惧,警告所有来自那个方向的宵小蛮夷。
京观的最顶端,插着一面崭新的明黄色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帜之下,竖着一根高大的木杆,上面悬挂着多尔衮那面破烂的正白旗旗帜,如同战利品一般。
阳光照射在京观上,反射着暗红与泥土混合的诡异光泽,让所有看到它的人,无论敌我,都感到一股寒意。
朱由检率领文武百官,以及所有千总以上的将领,来到京观之前。庞大的京观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众人笼罩其中。
无人胆敢出声。
只有风声呼啸,吹动旗帜和人们衣甲的声音。
朱由检排众而出,独自走到京观最前方,凝视着这座用敌人头颅和鲜血铸就的纪念碑。
有随行的礼官上前,准备宣读祭文。
朱由检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他不需要那些华丽的辞藻。这座京观本身,就是最血腥的祭文和宣言!
血祭明皇,颅献颅座!
这便够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巍峨的京观:
“此观,名曰镇虏!”
“朕以此观立誓!”
“凡侵我疆土,杀我子民者,皆为此下场!”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寇可往,我亦可往!不仅要往,更要让其有来无回,魂铸此观!”
“自今日始,攻守易形矣!”
“大明,回来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骤然爆发!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所有的文武官员,所有的将领,所有的士卒,甚至远处围观的百姓,都激动得面色潮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许多人热泪盈眶。
压抑了太久的屈辱,在这一刻,随着这座血腥的京观和皇帝铿锵的誓言,彻底宣泄出来!
吴三桂站在人群中,望着皇帝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望着那座令人胆寒的镇虏观,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他紧紧握住了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陛下此举,不仅是震慑外虏,更是重塑大明尚武之魂!跟着这样的皇帝,何愁功业不成?
他吴三桂和关宁军,必将在这条血与火铺就的中兴之路上,成为陛下手中开疆拓土的利刃!
对于大明的军士与百姓来讲,这是振奋人心的一天,但对于满清而言,却是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最为黑暗的一天。
锦州城,昔日的军事重镇,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颓败与恐慌。
残存的清军如同惊弓之鸟,狼狈不堪地涌入城中,他们甲胄不全,旗帜歪斜,许多人身上带着伤,脸上写满了尚未散去的恐惧。
城内的守军看到这支溃兵,尤其是看到中军那面残破的正白旗大纛和旗下脸色灰败、被亲兵紧紧护卫着的多尔衮时,无不骇然失色。
山海关大败的消息,已经先于溃兵,如同瘟疫般传到了锦州。
但当他们亲眼看到睿亲王本人如此狼狈,看到昔日骄横不可一世的巴牙喇护军如今丢魂失魄的模样,才真正意识到那场败仗是何等惨烈。
多尔衮被搀扶着进入临时征用的官署,他推开亲兵,想要维持住往日的威严,但脚步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多铎紧随其后,他的脸色比多尔衮更加难看,惨白中透着一股死灰,眼神涣散,口中兀自无意识地喃喃着:“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刀枪不入!怎么会有人仅凭双拳打穿军阵?!……他是怪物……是妖魔……”
官署内,留守锦州的将领们早已等候在此,见到两人,纷纷跪倒,却无人敢出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多尔衮强撑着坐到主位上,胸口一阵翻涌,他强行将那口腥甜咽了回去,但嘴角还是渗出了一丝血迹。他环视下方,看到的是同样惊惶未定的面孔。
“说……损失……如何?”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多日的行军和巨大的打击已经让他声音都变形了。
一名负责收拢溃兵的梅勒章京硬着头皮出列,声音颤抖:“回……回王爷……初步清点,随王爷出战的巴牙喇护军、两白旗精锐……能回来的,不足三成……其余汉蒙八旗的部队也损失惨重……具体数目……还在统计……”
“三成……”多尔衮闭上眼睛,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那是他多年心血攒下的核心力量,是大清最锋利的刀刃,竟然一战折损七成!
他大清八旗勇士才多少人?这一次,他几乎带出了两白旗近半的精锐,皆是军中骨干,仅一战便折损数千,此时这两白旗跟被打废了有什么区别?
“哥!那崇祯根本不是人!”多铎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尖声叫道:“我们都看见了!箭射不透,刀砍不进!一拳就能把人连人带马打飞!那是妖法!是巫术!我们怎么跟一个妖怪打?!”
“住口!”多尔衮猛地睁开眼,厉声喝止,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虚弱。
多铎的话,虽然癫狂,却道出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那种超越常理的力量,彻底击碎了他们作为满清巴图鲁的骄傲和信念。
官署内一片死寂,只有多铎粗重的喘息声和多尔衮指节捏得发白的拳头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波澜。
接下来的几天,锦州城完全被一种悲观绝望的气氛所笼罩。
溃兵带来的恐怖故事在军中飞速传播,越传越神,明国皇帝朱由检已经被描绘成三头六臂、口吐烈焰的魔神。
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到了冰点,甚至出现了小股汉八旗部队趁夜逃跑的现象。
多尔衮强打精神,试图整顿防务,弹压逃兵,但收效甚微。
他本人也仿佛苍老了十岁,往日的精明强干被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隐忧取代。
他不断回想关前那噩梦般的一幕,那个金甲红袍的身影,如同梦魇般萦绕在他心头。如果明皇真有如此神威,那大清的未来……他不敢深想。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更坏的消息,如同最终审判的丧钟,轰然传来!
几名侥幸从山海关附近逃回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官署,他们面色惨绿,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刚从地狱归来。
“王……王爷!不好了!山海关……山海关前……”为首的斥候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
“山海关前怎么了?!”多尔衮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站起身。
那斥候涕泪横流,几乎是嚎叫着说出来:“那明国皇帝……他把……他把咱们阵亡将士的……的头……全都砍了下来……垒……垒成了一座山!一座好高好高的人头山啊!顶上还插着明国的龙旗,挂着……挂着王爷您的王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形容着那京观的庞大与恐怖。
“他们还给那东西起了名字……叫……叫镇虏观!”另一个斥候补充道,声音同样充满了恐惧。
“噗——!”
多尔衮闻言,身躯剧烈一晃,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血溅公堂!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爷!”
“哥!”
官署内顿时乱作一团,亲兵和将领们慌忙上前搀扶。
多铎则是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仿佛看到了那座由无数熟悉面孔垒成的尸山,看到了那在顶端飘扬,代表着他和兄长屈辱的破旗。
“镇虏观……”
“镇虏!”
“啊——!!!”多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状若疯魔,“崇祯!朱由检!我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他猛地抽出腰刀,疯狂地劈砍着身边的桌椅案牍,木屑纷飞。周围的将领无人敢上前阻拦,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吓住了。
多尔衮被救醒后,面如白纸,气息奄奄。他躺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魂魄都已离体。
京观……镇虏观……这哪里是一场战争?这是最极致的羞辱,这是在将所有阵亡八旗勇士的尊严踩在脚下,也是在向他多尔衮,向整个大清的脸上,烙上永世无法洗刷的耻辱印记!
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旦传回沈阳,会在朝野引起何等轩然大波。
那些原本就对他权力虎视眈眈的贝勒王爷们,会如何借此攻讦他!皇太极虽然已死,但其旧部仍在……他多尔衮的威望,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军心!连勇士的尸首都要受此折辱,以后还有谁敢与明军死战?那座镇虏观将会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八旗子弟的心头。
“传……传令……”多尔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全军……严守锦州……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战……”
说完这些,他再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