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后勤部的一纸令下,京城军区后勤部就像被扔进了一颗深水炸弹,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军区食堂改革试点工作小组”火速成立。
组长由后勤部的王部长挂帅,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挂个名。
真正手握实权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从总后直接空降下来的“特聘顾问”——苏瑶。
这个消息,在后勤部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苏瑶?哪个苏瑶?没听说过啊!”
“听说是路远团长的爱人,一个二十出头的随军家属!”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女人,还是个军嫂,来领导咱们后勤改革?这不是胡闹吗!”
“嘘!小声点!听说这位苏顾问,是总后陈部长亲自点的将,手握尚方宝剑,谁敢不服,就地免职!”
一时间,后勤部里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尤其是一个人,更是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他就是后勤部的副部长,刘建军。
刘建军今年四十出头,在后勤系统干了二十多年,从一个管仓库的小兵,一步步爬到了副部长的位置。
这京城军区后勤采购这一大摊子,一直都是他在管。
里面的油水有多大,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哪家供应商该给单子,哪批货该用什么价,哪笔账该怎么走……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这些年,他靠着这点“权力”,给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也养肥了一大批跟着他混的“自己人”。
现在,突然空降一个苏瑶,要搞什么“标准化采购”、“财务独立核算”,还要成立什么“中央厨房”。
这不就是要砸他的饭碗,断他的财路吗?!
刘建军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里,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光。
他绝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
他要让她知道,后勤部这块地盘,到底是谁说了算!
……
第二天,苏瑶正式走马上任。
王部长亲自陪着她,召集了后勤部所有相关的科室负责人,开了一个简短的见面会。
会上,王部长宣读了总后的任命文件,并再三强调,苏瑶同志全权负责试点工作,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
苏瑶坐在王部长身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众人。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投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好奇,有轻视,有不服,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道敌意的目光,来自坐在第一排的一位中年男人。
他就是刘建军。
会议一结束,刘建军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苏顾问,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他热情地伸出手,想要跟苏瑶握手。
“以后我们后勤部的工作,可就要多多仰仗您这位大才女了!”
苏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跟他握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刘副部长客气了,以后工作上,还请您多多指教。”
刘建军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指教不敢当,配合,一定全力配合!”他拍着胸脯保证,“苏顾问,您看,这试点工作,您打算从哪里入手?我们后勤部下属有十几个食堂,您随便挑!挑中了哪个,我马上给您把人、把地方都腾出来!”
他说得那叫一个敞亮,仿佛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苏瑶看。
苏瑶心里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知道,这第一道坎,来了。
“既然刘副部长这么支持,那我就不客气了。”苏瑶微笑着说,“我对这边情况不熟,就请刘副部长帮我推荐一个吧。最好是……基础条件比较差,问题比较多的地方。这样,改革起来才有挑战性,也更能看出效果,不是吗?”
她故意把球踢了回去。
刘建军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这可是你自找的!
“没问题!苏顾问果然是有魄力!”刘建军一拍大腿,装出一副十分佩服的样子。
“要说问题多、基础差,那非三号食堂莫属了!”
他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那个食堂啊,位置偏,在咱们军区最角落的那个训练场旁边。厨房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改的,下雨天漏雨,刮风天灌风。里面的设备,什么锅碗瓢盆,炉子灶台,也都是其他食堂淘汰下来的,三天两头坏。”
“最头疼的,还是人。那里的炊事员,都是些老弱病残,要么是快退休的老油条,要么是其他单位不要的‘关系户’,一个个懒得要死,谁都指挥不动。之前派了好几个班长过去,都被他们给气跑了。”
他把三号食堂说得,简直就是个龙潭虎穴,人间地狱。
“苏顾问,您看,这个地方,挑战性够不够?”刘建军看着苏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就不信,把这么一个烂摊子扔给苏瑶,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出三天,她就得哭着喊着要退出。
到时候,他再出来收拾残局,顺理成章地把这个所谓的“改革试点”给搅黄了。
“好,就它了。”
然而,苏瑶的回答,却让他大跌眼镜。
她不仅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畏惧,反而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
“就三号食堂。明天,我就过去报到。”
刘建军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女人……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他看着苏瑶那张平静无波的俏脸,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看不透她了。
……
第二天,苏瑶独自一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三号食堂。
还没走近,一股子浓重的、混合着馊水味和油烟味的怪味,就先扑面而来。
食堂的院子里,垃圾堆得像小山一样,几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地盘旋。
厨房的门敞着,门轴都锈掉了,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
苏瑶走进去,差点被里面的景象给熏得当场吐出来。
灶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油垢,用指甲一刮,能刮下半寸厚。
地上满是污水和烂菜叶,黏糊糊的,没处下脚。
墙角的水池里,泡着一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碗筷,水面上漂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花。
几个穿着油腻腻的白大褂的炊事员,正三三两两地蹲在墙角抽烟、打屁,对苏瑶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视若无睹。
整个厨房,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子腐烂和颓败的气息。
这环境,比她刚穿过来时,在海岛上那个家还要糟糕一百倍!
刘建军果然没骗她。
这确实是个烂到了骨子里的烂摊子。
然而,苏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嫌弃和沮丧。
她环视了一圈这片“废墟”,然后,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在昏暗油腻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灿烂。
她走到那群还在吞云吐雾的“老油条”面前,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师傅,辛苦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领导。我叫苏瑶。”
她顿了顿,看着那一张张麻木、不屑、甚至带着点嘲讽的脸,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我一个女人,来这里是瞎胡闹。”
“没关系。”
“我只跟大家说一件事。”
“从明天开始,我会让这个猪圈,变成咱们整个京城军区,最让人眼红、最让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
“而你们,将会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兵。”
“一支能打胜仗的兵。”
她的话,掷地有声。
但那群老油条,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说梦话的傻子。
只有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