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越来越毒，蝉鸣声也越来越聒噪。
周围的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讨论着孩子的学习，未来的前程。
周亚跟他们格格不入，她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偶尔有路过的人，会好奇地打量她。
一个穿着黑色背心，手臂线条结实，皮肤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女人，眼神锐利，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终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考场的大门打开，考生们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周亚的视线在人群里飞快地搜索着。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
阮小白正随着人流往外走，他看起来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当他看到站在树荫下的周亚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加快脚步，小跑到她面前。
“小亚。”
“考得怎么样？”
周亚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早就买好的冰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阮小白接过来，仰头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不少暑气。
“还行。”
他呼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周亚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水瓶，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
“走，回家给你做麻辣小龙虾。”
“好！”
回家的路上，阮小白坐在电动车后座，搂着周亚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着考场里的趣事。
他说有个考生带错了笔，急得快哭了；他说监考老师的裙子很好看；他说他前面的那个女生，一直在抖腿。
周亚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接下来的两天考试，周亚依旧是雷打不动地接送。
她把电动车停在考场外，就在那片熟悉的树荫下等着。
阮小白从考场里出来，一眼就能看到她。
她手里总会有一瓶冰镇的水，像是某种默契的仪式。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周亚的心跟着那铃声，也重重地落了地。
她看着阮小白走出考场，他脸上的表情比前两天更轻松，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朝她跑过来，额前的白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在夕阳下像一小簇柔软的绒毛。
“结束了。”
他跑到她面前，脸上是灿烂的笑。
“嗯，结束了。”
周亚也笑了，接过他手里的考试袋。
“回家。”
回家的路上，阮小白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脸贴在她背上，而是挺直了腰板，夏天的风吹在他身上，带着一股自由的味道。
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晚饭后，阮小白把所有的课本和复习资料都整理好，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堆在了书房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问：“不留着做个纪念？”
阮小白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都记在脑子里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定理，曾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现在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了。
等待成绩的日子，过得有些慢。
阮小白彻底放松下来，每天研究菜谱，给周亚做好吃的。
他甚至把家里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给养活了，叶子都绿得发亮。
他不再碰书本，但周亚的“恶趣味”好像找到了新的目标。
她下班回来，看到他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活，或是蹲在阳台给花浇水，还是会忍不住把他抱起来，扔到床上去。
“小亚！”
他每次都象征性地挣扎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
周亚把他圈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饭菜香，心里就觉得特别安稳。
出成绩那天，天气依旧闷热。
阮小白起了个大早，却没什么胃口。
他在电脑前坐立不安，时不时刷新一下查分网站的页面。
周亚倒是比他淡定，照常吃着早饭，只是吃饭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
“别急，还没到时间。”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开口安慰道。
阮小白“嗯”了一声，手指却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终于，到了可以查分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输入了准考证号和密码。
页面跳转，成绩单就那么直接地弹了出来。
语文，数学，外语，综合......一排数字清清楚楚。
总分不算顶尖，但也稳稳地超过了一本线，算是个中上游的成绩。
阮小白盯着那个分数，看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他回头，看向周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周亚放下筷子，走到他身后，弯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她看得很慢，一个一个地数着，好像在确认什么。
“......考上了。”
阮小白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真实感。
周亚没说话。
阮小白转过身，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把抱住了。
周亚抱得很用力，几乎要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
他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小亚？”
他有些担心地叫她。
下一秒，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脖子上。
周亚哭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没有声音，只是抱着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
她自己初中都没念完，吃了多少没文化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家里也能出一个大学生。
小白，真的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
阮小白一下子就慌了，手足无措地回抱住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她以前安慰自己那样。
“小亚，别哭啊，这是好事......”
“我没哭。”
周亚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嗯，没哭，是汗。”
阮小白安慰着。
“你看，天气这么热，出汗很正常的。”
周亚被他逗得“噗嗤”一声，又哭又笑。
她松开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眶红红的。
她看着阮小白，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不安，都值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阮小白没什么犹豫，直接选了本地的一所大学。
“离家近，坐地铁半个小时就到了。”
他指着学校介绍给周亚看。
“这样我还能每天回家给你做饭。”
周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好。”
她揉了揉他的白发。
“都听你的。”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是个晴天。
大红色的信封，由邮递员亲手交到阮小白手上。
他拿着那张薄薄的，却分量十足的纸，看了很久。
周亚下班回来，就看到通知书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像是什么重要的展品。
那天晚上，周亚特地去外面买了些熟食和一瓶啤酒，算是庆祝。
两人坐在小小的餐桌前，阮小白喝着果汁，周亚喝着啤酒。
她看着对面的小白，灯光下，他的皮肤白得发光，眉眼舒展，自信又从容。
“小白。”
周亚忽然开口。
“嗯？”
“以后，你就是大学生了。”
她说。
“是啊，以后请叫我阮同学。”
周亚也跟着笑，她举起酒瓶，碰了碰他的果汁杯。
“敬阮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