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没有持续太久。
阮小白先松开了手，从周亚的怀里退了出来。
他退后一步，低下了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无名指上，多了一圈东西。
银色的，在灯光下并不刺眼，光泽很温润。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戒指的表面，从素圈滑到那个精巧的扭结，再滑过去，一遍又一遍，动作小心又着迷。
这个小东西，和他以前拥有过的任何物件都不同。
阮小白看着它，心里忽然就沉甸甸的。
不是难受，也不是被压得喘不过气，那是一种很实在的感觉，像是在他那颗总有些飘忽不定的心里，稳稳地放上了一块温热的压舱石。
很安稳。
以前，他想的是要对小亚好，要照顾她，让她吃好穿暖，让她开心。
这些念头很具体，也很直接。
可现在，这个小小的圆环好像在告诉他，那些还不够。
它代表的，是以后。
是更加长久的日子，是即使看不见，也确实存在的未来。
是一种责任。
对自己的，也是对小亚的。
这个认知来得有点突然，让他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他好像被这个小小的戒指催着，一步就跨进了大人的世界。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还看不太真切，眼前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雾。
但他知道，自己正朝着那个方向走。
等再长大一点，等到了能被称作成人的年纪，那层雾应该就会散开了。
到那时候，就差不多了。
周亚看着小白脸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严肃的，跟演大戏似的，觉得好笑。
她伸出手，捏了捏小白的脸颊。
“想什么呢？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阮小白的思绪被打断，他眨了眨眼，看向周亚。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了下去。
他拉起周亚的手，和自己的手并排放在一起。
“好看。”
阮小白看着两只手，由衷地赞叹。
“嗯，是挺好看。”
周亚也承认，她晃了晃手，看着那枚戒指。
起初还有点不习惯，但多看两眼，就觉得顺眼了。
她的手上，因为这个小小的银圈，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温柔。
“我们戴上一样的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
周亚却听懂了。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两枚戒指因为这个动作，轻轻地碰到了一起，发出一声“叮”。
清脆，好听。
“嗯。”
周亚应了一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一样的了。”
阮小白看着自己手上那个小小的扭结，它就像一个标记，把他和周亚绑在了一起。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小亚，你怎么不问我，这个戒指是哪里来的？”
周亚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又抬眼去看阮小白手上的那枚。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很低，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腔调。
“现在都戴上了，还问什么。”
阮小白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郑重其事的情绪，被她搅得七零八落。
他想起了上一次，也是在这个客厅里，她也是这样笑着，然后就凑过来，吻得他七荤八素，分不清东西南北。
那时候他只能被动地承受，毫无反抗之力。
可今天不一样了。
阮小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银色圆环。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占上风。
刚才，他还在想什么责任，什么未来，什么大人。
那些东西太远了。
比如，趁着自己年轻，肆意一点，放纵一把。
比如，把上次丢掉的场子，堂堂正正地找回来。
周亚还在那儿晃着手，嘴里小声嘀咕着：“这是纯银的吧......”
阮小白毫无征兆地扑了过来。
周亚的思绪还停留在戒指的材质上，根本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嘴唇上已经多了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
这个吻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没有试探，没有温柔，甚至称不上技巧。
它更像是一次笨拙又凶狠的冲撞，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少年意气。
阮小白的牙齿还磕到了她的嘴唇，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周亚的眼睛微微睁大，彻底愣住了。
然而，这股带着侵略性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就在她准备做出反应的下一秒，阮小白就猛地退开了。
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低下头，反而迎着周亚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冲着周亚，晃了晃无名指上那枚闪着光的戒指。
“我们戴着一样的戒指。”
他的声音还有点抖，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们是绑在一起的，所以我想吻就吻。
少年人萌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采。
还有豁出去之后的肆意张扬。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周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抬起手，用拇指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一丝被牙齿磕到的，微麻的痛感。
她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一脸“我豁出去了”表情的小家伙，气笑了。
“阮小白。”
她叫他的全名，声音拖得长长的。
阮小白心头一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周亚看着他那点心虚的小动作，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算不上温柔的笑。
“长本事了，嗯？”
她一边说，一边朝他逼近一步。
“敢咬我了？”
“我没有。”
“还狡辩？”
周亚看着他红透了的嘴唇，磨了磨后槽牙。
“行啊，你。”
话音刚落，阮小白转身就跑。
客厅不大，他绕着沙发，像只被追急了的兔子，动作灵活地躲闪。
周亚也不急，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比他高，腿也比他长，真要抓，也就是一伸手的事。
但她偏不。
她就喜欢看他这副紧张兮兮，又不敢真的惹她生气的样子。
“你站住！”
周亚追了两圈，有点没耐心了。
“我不！”
阮小白一边跑，一边回头喊。
他今天就是要放纵一把，就是要肆意一次。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刺激。
跑着跑着，阮小白脚下一个不稳，被地毯的边角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
周亚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想去捞他。
结果阮小白反应也快，顺势一滚，躲开了她的手，然后在地上爬了两步，想从茶几下面钻过去。
这下彻底把周亚给惹毛了。
“好小子。”
她气笑了。
她不再留手，直接跨过沙发，长臂一伸，精准地抓住了阮小白的脚踝。
“啊！”
阮小白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她拖着，从茶几底下拽了出来。
厚实柔软的地毯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道，他没觉得疼。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牢牢地压住。
周亚跨坐在他身上，用膝盖压着他的腿，双手更是精准地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高高地举过头顶，按在了地毯上。
客厅的顶灯有些刺眼，阮小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周亚的脸就在他上方，她的头发因为刚才的追逐，有几缕散了下来，垂在脸颊边。
她的呼吸也有些急，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他的脸上。
“跑啊。”
周亚低头看着他，挑了挑眉。
“怎么不跑了？”
“有本事你放开我！”
“放开你？”
周亚笑了，那笑声低沉，从胸腔里震动出来。
“那不可能。”
她压低了身体，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
“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还敢咬我。”
她说着，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现在，该我了。”
阮小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周亚，看着她眼里的戏谑和那抹他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光。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狂风暴雨般的吻。
就像她以前做过的那样，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承受。
出乎意料的，他发现自己并不害怕。
就算接下来是一个带着惩罚意味的，激烈又霸道的吻，他也愿意接受。
这是他主动挑起的“战争”，输了，就该认罚。
甚至，还有点隐秘的期待。
他不再挣扎，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模样。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接着。
这反应，倒让周亚准备好的那点“教训”的心思，一下子卡住了。
她原本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谁才是这段关系里真正的主导者。
想用一个更具侵略性，更不讲道理的吻，把刚才丢掉的场子找回来。
可现在，看着他这副乖顺又坦然的样子，周亚心里那点火气，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点无奈，一点宠溺。
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会拿捏她了。
算了。
周亚在心里叹了口气。
跟他计较什么呢。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
因为刚才的追逐和喘息，那里的颜色比平时要红润得多，微微张着，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她忽然就不想用之前的方式对他了。
欺负一个已经缴械投降的小孩，没什么意思。
她得教教他。
她松开了压制着他手腕的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只是虚虚地拢着。
然后，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阮小白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他只感觉到一个轻柔的，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唇上。
动作轻得不可思议，带着安抚和疼惜。
阮小白愣住了，他缓缓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亚。
周亚的眼睛也睁着，就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深邃，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唯独没有生气。
那股温柔，透过相贴的唇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烫得他心尖发颤。
阮小白渐渐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的......
不是冲撞，不是掠夺，而是给予。
周亚用这个吻，把这些事无声地告诉自己。
刚才那些什么找回场子，什么肆意放纵的念头，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阮小白笨拙地，生涩地，开始回应这个吻。
他学着她的样子，用唇瓣去轻轻触碰，去试探，去感受。
他的回应让周亚加深了这个吻。
她能感觉到，怀里这个小小的身体，从最开始的僵硬，到慢慢放松，再到现在的全然信赖。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好像手里捧着一株含羞草，看着它在自己的安抚下，一点点舒展开怯生生的叶片，露出最柔软的内里。
她微微分开唇，舌尖探了出去，轻轻地，试探性地，撬开了他的齿关。
这个吻，瞬间就变了味道。
周亚能感觉到他手腕上传来的细微颤抖。
她松开了对他的钳制。
得到自由的瞬间，阮小白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他把自己更深地送进了这个吻里。
他不再思考，也无法思考，完全沉溺在这场由周亚主导的，温柔的吻里。
她引导着他。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唇齿间细微的水声。
地毯厚实柔软，隔绝了地板的寒意。
头顶的灯光，也好像变得不再那么刺眼，反而笼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久到阮小白觉得自己变得晕乎乎的，周亚才终于慢慢地退了出去，她没有马上起身，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两人的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阮小白的嘴唇红肿，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离和茫然。
周亚看着他这副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抬手，用指腹抹去他唇角的一点晶亮。
“还跑吗？”
她问。
阮小白摇了摇头，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他睁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眼神还没有聚焦。
几缕汗湿的白色发丝，凌乱地黏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衬得那张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小脸，越发惹人怜爱。
周亚从他身上起来，盘腿坐在一边，看着他这副像被欺负惨了的模样，有些说不过去。
她伸出手，用指背碰了碰他烧得通红的脸颊。
阮小白偏过头，躲开她的手，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控诉地看着她。
那眼神，看得周亚心里一软。
“行了，起来吧。”
周亚伸手想去拉他。
“地上凉。”
阮小白没动，就那么躺着。
“起......起不来。”
他的声音闷闷的。
周亚看着他，没忍住，又笑了。
她也不再催他，就那么坐在旁边，看着他。
冬天的夜晚，客厅里开着暖气，倒也不冷。
顶灯的光照下来，在地毯上投下两个人交叠的影子。
两只戴着同款戒指的手，还交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