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河下游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水汽裹挟着盐粒的咸腥,漫过丛生的芦苇,在地面凝结成薄薄的霜露。沈砚与吴峰身着夜行衣,如同两道黑影,贴着芦苇丛边缘潜行,脚下的淤泥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被远处盐仓传来的梆子声掩盖。
盐仓依山而建,高大的青砖围墙在夜色中如巨兽蛰伏,墙头每隔数丈便有一盏火把,跳跃的火光将守卫的身影拉得很长,巡逻队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沈佥事,盐仓守卫比预想的更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芦苇丛外围都有暗哨。” 吴峰压低声音,指尖指向左侧三十丈外的一处土坡,那里隐着一个手持弓箭的黑影,正是暗哨的位置。
沈砚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盐仓的布局。根据张盐商的纸条与楚瑶此前的密信,暗门在西北角,需绕过两道巡逻队、避开三处暗哨才能抵达。他抬手示意吴峰止步,自己则俯身,借着芦苇的掩护,如蛇般向第一道暗哨摸去。
暗哨正专注地盯着盐仓大门方向,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危险。沈砚屏住呼吸,手腕一翻,一枚淬了迷药的银针从指间飞出,精准地刺入暗哨的后颈。暗哨闷哼一声,软倒在地,被沈砚顺势拖入芦苇丛。“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沈砚低声吩咐,吴峰立刻上前,将暗哨捆缚结实,堵住嘴,藏在芦苇深处。
两人继续前行,借着巡逻队换班的间隙,快速穿过开阔地,抵达盐仓西北角。这里的围墙比其他地方略矮,墙根处爬满了藤蔓,掩盖着一道不起眼的石门 —— 正是楚瑶密信中提及的暗门。石门与围墙浑然一体,若不是楚瑶标注了藤蔓的特殊缠绕方式,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沈砚蹲下身,指尖抚过石门缝隙,触感粗糙,显然许久未曾开启。他从怀中掏出特制的细铁丝,这是吴峰按楚瑶描述的锁芯结构准备的,粗细恰好能探入锁孔。“楚小姐说,这暗门是黄铜锁芯,有三道机关,需循序渐进,不可急躁。” 沈砚低声说着,将铁丝缓缓插入锁孔,指尖感受着内部的纹路。
铁丝与铜芯摩擦,发出极细微的 “咔哒” 声,沈砚全神贯注,眼神凝在锁孔处,指尖根据触感调整力度与方向。吴峰则警惕地守在一旁,目光扫向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夜色中,只有火把跳动的光晕在两人身上晃动,空气中的咸腥气似乎更浓了。
第一道机关顺利破解,锁芯内传来轻微的 “弹响”。沈砚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正准备破解第二道机关,忽然听到右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两名守卫的交谈声,越来越近。“换班了,赶紧去交接,听说今晚有‘贵客’来,周爷特意吩咐要严加看管。”“什么贵客?还用得着我们这般折腾?”“不清楚,只知道是来取‘药材’的,说是要连夜送往边关。”
吴峰脸色微变,低声道:“沈佥事,有巡逻队!”
沈砚立刻停下手,将铁丝收回怀中,拉着吴峰迅速矮身,躲进围墙根的藤蔓丛中。藤蔓茂密,叶片上凝结的霜露打湿了两人的衣袍,冰凉刺骨,却丝毫不敢动弹。他屏住呼吸,透过藤蔓的缝隙,看着两名守卫并肩走过,腰间佩刀的刀柄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刘参将的人已经在城外等候了吧?这批‘药材’可耽误不得。” 一名守卫说道。“放心,周爷早就安排好了,等下半夜转运,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名守卫答道,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盐仓东侧。
沈砚与吴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笃定。“军需药材”“刘参将”“边关”,这几个词串联起来,彻底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 周启元果然在利用盐仓私藏、转运军需,与边关的刘参将勾结,通边叛国!
等巡逻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砚才松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霜露。刚才若再晚一步,便会被守卫撞个正着,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暴露行踪。“周启元动作很快,明日便要转运军需,我们必须尽快查清暗仓内的情况,拿到确凿证据。”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再次蹲下身,将铁丝插入锁孔,这次动作更快,却依旧沉稳。有了刚才的经验,第二道机关很快破解,第三道机关是最关键的卡簧,需精准发力才能弹开。沈砚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卡簧的位置,就在即将成功之际,盐仓内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声,紧接着是守卫的吆喝声:“什么人?!”
吴峰立刻按住沈砚的手,示意他停止动作。两人屏住呼吸,警惕地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片刻,狗吠声渐渐平息,一名守卫的声音传来:“是几只野狗,慌什么!仔细点巡逻,出了岔子,周爷饶不了我们!”
虚惊一场,沈砚却不敢再贸然行动。狗群的嗅觉敏锐,若继续开锁,一旦发出声响,必然会引来狗群与守卫。他缓缓抽出铁丝,低声道:“不能再试了,狗群和守卫都很警惕,强行开锁风险太大。”
“那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暗门,难道就这么放弃?” 吴峰急声道。
“放弃倒不至于。” 沈砚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暗门上方的围墙,“楚小姐说暗门与暗仓相连,暗仓内储存着私盐与军需,周启元明日要转运,今夜必然会有人提前清点。我们可以先撤离,等到下半夜,趁他们开启暗门清点货物时,再趁机潜入。”
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守卫说刘参将的人已在城外等候,说明转运路线是从盐仓到城外,我们可以同时安排人手,在转运途中设伏,截获这批军需,作为直接证据。”
吴峰点头,觉得此计可行:“好!那我们现在就撤离,回去安排人手,分工协作。”
沈砚最后看了一眼那道隐蔽的暗门,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心中默念:周启元,你的罪证,我定会亲手取出。他起身,与吴峰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原路悄然撤离,芦苇丛在两人身后轻轻晃动,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临时据点 —— 一处废弃的渔屋,赵虎早已等候在此。听闻沈砚与吴峰的发现,赵虎怒不可遏:“周启元这个奸贼,竟敢私卖军需,通边叛国!沈佥事,我们现在就带人去端了他的盐仓!”
“不可冲动。” 沈砚抬手制止,“盐仓守卫森严,且有狗群相助,硬闯不仅拿不到证据,还会打草惊蛇,让周启元提前转运军需,甚至销毁罪证。” 他走到桌前,点燃烛火,在纸上快速绘制盐仓布局与转运路线,“我们分两步走:第一步,今夜三更,我与吴峰再次潜入盐仓附近,待暗门开启后,趁机进入暗仓,寻找账本与军需清单;第二步,赵虎,你带大部分人手,在盐仓通往城外的官道旁设伏,截获转运的军需,务必留下活口,作为人证。”
“属下明白!” 赵虎与吴峰齐声应道。
沈砚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补充道:“切记,行事谨慎,不可恋战。拿到证据与人证后,立刻撤离,前往江南锦衣卫驻地汇合,那里有陆大人调派的援军,可保我们安全。” 他从怀中掏出楚瑶赠予的迷狗药,递给赵虎,“这是楚小姐准备的迷狗药,遇到狗群时可用,能让它们昏迷半个时辰。”
赵虎接过迷狗药,小心翼翼地收好:“沈佥事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夜色渐深,三更将至。沈砚与吴峰再次换上夜行衣,朝着盐仓的方向而去。这次,他们的脚步更加坚定,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渔屋外,赵虎已带着人手出发,前往官道设伏,夜色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如同守护正义的利剑,等待着出鞘的时刻。
盐仓内,周启元正坐在临时休息室里,喝着热茶,眼神阴鸷地看着窗外的火把。“都安排好了吗?明日转运的军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对身边的亲信张彪说道。
“大哥放心,都安排妥当了。暗仓的守卫加了一倍,狗群也都喂饱了,巡逻队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张彪躬身答道。
“那就好。” 周启元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刘参将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这批军需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绝不能出岔子。等军需送走,沈砚那小子就算查到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大哥,沈砚会不会今晚就动手?” 张彪担忧道。
“他想动手,也得有那个本事。” 周启元冷笑一声,“盐仓的防御,我自信固若金汤。就算他真的闯进来,也只会有来无回。”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再去暗仓看看,让他们提前清点好军需,做好转运准备,别等到下半夜手忙脚乱。”
“是,大哥!” 张彪应声,转身离去。
周启元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的盐仓,心中充满了得意。他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沈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正等着他自投罗网。
沈砚与吴峰再次抵达盐仓西北角时,恰好看到张彪带着几名守卫走向暗门。“来了。” 沈砚低声道,拉着吴峰躲进更深的芦苇丛中,屏住呼吸,观察着他们的动作。
张彪示意守卫点燃火把,亲自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插入暗门的锁孔。“咔哒” 几声,暗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铁器与盐混合的气味从里面涌出。“进去清点,动作快些,别耽误了下半夜的转运。” 张彪吩咐道。
几名守卫应声而入,张彪则守在暗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沈砚眼神一凛,与吴峰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张彪转头的瞬间,如同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守卫身后,溜进了暗门。
暗门内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侧墙壁潮湿,挂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暗仓。暗仓内堆满了如山的私盐,盐堆旁摆放着数十个木箱,木箱上贴着 “药材” 的标签,却隐约能看到里面露出的铁器边角 —— 正是军需武器!
沈砚心中一喜,果然找到了周启元私藏军需的证据。他与吴峰躲在盐堆后面,看着守卫们逐一打开木箱,清点数量,记录在账本上。“沈佥事,那里有账本!” 吴峰低声指向暗仓角落的一张桌子,上面堆放着几本厚厚的账本,显然是记录私盐与军需往来的明细。
沈砚点头,正准备趁机拿到账本,忽然听到暗门口传来张彪的声音:“清点好了没有?快点,别磨蹭!”
守卫们连忙应道:“快好了,张爷!”
沈砚知道不能再等,示意吴峰掩护,自己则悄悄向桌子摸去。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账本时,一名守卫忽然转头,看到了他的身影,惊呼道:“有人!”
张彪闻声,立刻拔刀冲了进来:“什么人?竟敢闯我的暗仓!”
沈砚心中一沉,不再犹豫,一把抓起桌上的账本,与吴峰对视一眼,朝着暗仓另一侧的通风口冲去。“快走!”
通风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是楚瑶密信中提及的紧急逃生通道。吴峰率先钻了出去,沈砚紧随其后,身后传来张彪的怒吼声与追赶声:“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钻出通风口,外面正是盐仓后侧的山林。沈砚回头看了一眼,暗仓的灯火已经亮起,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账本拿到了,我们快走!” 沈砚说道,与吴峰一起,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夜色中,两人的身影在山林间穿梭,身后的追赶声渐渐远去。沈砚紧紧攥着怀中的账本,心中满是激动与坚定。这本账本,是周启元通边叛国、私卖军需的铁证,有了它,就能彻底扳倒周启元,还扬州盐运一个清明,还朝廷一个公道。
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平安符,心中默默念道:“清鸢,楚小姐,我拿到证据了。接下来,就是截获军需,将这些奸佞之徒一网打尽!”
山林深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两人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