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下,数十里范围内的村庄,这个夏天过得格外艰难。
春旱接夏蝗,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像是被恶鬼剃了头。
毒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田地龟裂,河床干涸。
往年这个时候,该是青纱帐起,绿意盎然的景象,如今却只见一片枯黄萧瑟,偶尔几点顽强的绿色,反而更衬出这片天地的荒凉。
张家沟村头,老农张老汉蹲在自家地头,看着那几垄蔫头耷脑、穗子干瘪的粟米,浑浊的老眼里全是绝望。
他抓起一把干得发烫的泥土,看着它们从指缝间簌簌落下,犹如他所剩无几的生机。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家里早已断炊两日。
老婆子病倒在床,没钱请郎中,只能硬熬着。
小孙子饿得哇哇直哭,声音都弱了。
他早上出去转了一圈,想寻些野菜树皮,却只见光秃秃的地皮,早被村里人刮干净了。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佝偻着腰走回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屋里一股沉闷的病气和饥饿的味道。
病榻上的老妻听见动静,微弱地问道:“当家的…找到吃的了么?”
张老汉没说话,走到那口空空如也的米缸前,揭开盖子,朝里望了望,又无力地盖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那叹息里,压着一家人生存的全部重量。
他靠着冰冷的米缸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却没有眼泪,干旱似乎连他眼里的水分也蒸干了。
就在这时,村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
锣鼓敲得震天响,间杂着嘹亮的呼喊和越来越多村民惊疑、继而是狂喜的喧哗。
“发生甚事了?”张老汉茫然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村里而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走到门口,朝外望去。
只见村道上,尘土飞扬。
几辆大车正被推着、拉着驶进村里,车上盖着的粗布被掀开,露出下面堆积如山的麻袋!
那麻袋里装的,分明是金黄的粟米、饱满的麦粒!
还有几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肥猪,吭哧叫着!
更有一箱箱的铜钱,在日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推车拉车的,是一些精壮汉子,虽穿着普通布衣,但个个精神抖擞,行动利落,眼中带着一股寻常农夫没有的精悍之气。
为首一个胖大和尚,方面大耳,虬髯如戟,扛着一柄吓人的月牙铲,声若洪钟,正指挥着:“就在这村中谷场停下!把米粮都卸下来!叫乡亲们都来!”
旁边一个英武的行者,双刀插在背后,正帮着维持秩序。
还有一个面有青记的汉子,沉稳地清点着物资,高声对越聚越多的村民喊道:“乡亲们莫慌!俺们是二龙山的!前日劫了那狗官慕容彦达搜刮的不义之财!今日特来分与大伙儿!家家有份,绝不落空!度过这荒年要紧!”
“二龙山?是鲁智深、武松那些好汉?”
“老天爷啊!是米!是白米!”
“还有钱!还有肉!”
“活菩萨!真是活菩萨啊!”
村民们先是惊疑,不敢相信,待看清那真是粮食,听到那喊话,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眼中燃起绝处逢生的光芒。
哭声、笑声、感激声、呐喊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张家沟立马沸腾起来!
张老汉呆呆地看着,看着那粮食被一袋袋卸下,看着那铜钱被分到一双双粗糙颤抖的手中,看着那平日凶神恶煞的里正此刻点头哈腰地在那青面汉子面前记录着分发名单……
他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
“老丈,您家几口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张老汉转头,见是那面有青记的汉子(杨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三…三口…”张老汉声音发抖。
杨志对身后吩咐道:“给这位老丈米一石,钱五百文,肉五斤。”
立刻有汉子应声,将沉甸甸的米袋和用草绳串好的铜钱、一块肥猪肉送到张老汉面前。
张老汉看着眼前这一切,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泪终于冲破干涸的眼眶,汹涌而出。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杨志,朝着那胖大和尚(鲁智深),朝着所有二龙山的好汉们,连连磕头:“谢谢好汉爷!谢谢活菩萨!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啊!”
鲁智深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老人搀起,大声道:“老丈快请起!折杀洒家了!俺们劫的是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拿来救济百姓,天经地义!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命不该绝!快快拿回去,给家里人弄些吃的!”
类似的场景,在二龙山周边十几个受灾最重的村庄同时上演。
鲁智深、武松、杨志随后兵分三路,各带一队精明可靠的喽啰,押运着从生辰纲中取出的部分钱财换成的粮食深入乡里,亲自监督分发,确保每一粒米、每一文钱都落到真正需要的穷苦百姓手中。
他们不仅分发钱粮,还派出略懂医术的喽啰,为生病无钱医治的百姓诊治;帮助修缮被风雨损坏的房屋;甚至组织青壮,挖掘深井,对抗旱情。
一时间,二龙山方圆百里,穷苦百姓奔走相告,感激涕零。
“梁山泊好汉”的故事早已流传,如今这“二龙山好汉”的侠名,更是如春风般迅速吹遍乡野,深入人心。
无数人家在家中为鲁、武、杨三人立起长生牌位,日夜祈福。
与民间的一片颂扬感激截然相反,青州知府衙门内,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哗啦——砰!”
名贵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四溅开来。
慕容彦达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官帽都歪了,指着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师爷和几个侥幸从蜈蚣岭逃回的残兵败将,声音尖厉得几乎要撕裂:“废物!一群废物!整整十车金银!还有给太师的寿礼!就这么…就这么被一伙山贼劫了?你们还有脸回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太阳穴青筋暴跳。
那批财物,是他巴结蔡京、稳固地位的关键!
如今竟被劫掠一空,这简直是在他心头上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