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咕噜”声,在空旷死寂的宫道中回荡。
两名金甲殿前武士,铠甲铿锵,面无表情地押送着轮椅上的无情。
无情端坐轮椅,素白的锦袍在昏暗的光线下纤尘不染,映衬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微微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深重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宽大的袍袖垂落,遮掩着右臂。
唯有那只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指尖冰凉,透着一丝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腐心蚀魂毒罡”在金针的封锁下依旧疯狂地冲击、侵蚀。
冷汗浸透了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他强行运转内力压制,稍有不慎,便是毒气攻心,万劫不复。
额角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汇聚,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无声滑落,滴落在素白的锦袍前襟,晕开一点深色的湿痕。
宫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只有轮椅单调的滚动声和甲胄的摩擦声在死寂中交织。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沉重的巨大宫门。
门楣上,“天牢”两个巨大的阴刻篆字,在昏黄的灯笼光下,透着一股森然刺骨的寒意。
沉重的宫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一股混合着铁锈、霉烂、血腥和绝望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立刻变得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稀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一条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的巨大石阶甬道。
甬道两侧,是密密麻麻,深嵌入石壁的厚重铁栅门,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铁链拖曳的哗啦声或压抑绝望的呻吟。
金甲武士在甬道入口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一个穿着深青色狱吏服、腰挎长刀的中年汉子快步迎了上来。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轮椅上的无情,尤其在无情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上停留片刻,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奉旨,羁押人犯无情,丙字重狱,七号囚室。”
一名金甲武士递过一块冰冷的铜符。
“下官明白!”
狱吏头目——张横,躬身接过铜符,脸上挤出一丝生硬刻板的恭敬,对着轮椅上的无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情大人,请随我来。”
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真正的敬意。
轮椅再次滚动起来,碾过粗糙冰冷的石阶,发出沉闷的声响,深入这片象征着皇权最森严惩戒的黑暗之地。
张横在前引路,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中回荡,显得异常清晰。
甬道两侧铁栅门后的黑暗中,无数道或麻木、或疯狂、或贪婪的目光投射出来。
“大人,”张横的声音在甬道中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压低,却又刚好能让无情听清,“这天牢啊,鱼龙混杂,煞气太重。您身份尊贵,又身负重伤,待在这里,实在委屈。不过您放心,卑职定会吩咐下面人,好生照看,不让那些腌臜东西扰了您的清净。”
他刻意加重了“照看”二字,话语中的阴冷和威胁显而易见。
无情端坐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只有他那微微颤抖的左手指尖,暴露着体内正经历的酷烈煎熬。
甬道曲折向下,寒气越来越重。
终于,张横在一扇比其他铁栅门更加厚重的牢门前停下。
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黄铜锁,锁身泛着幽冷的光泽。
门后,是一间方方正正,约莫丈许见方的囚室。
四壁皆是冰冷坚硬的青条石,打磨得异常光滑,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地面是整块的青石板,冰冷刺骨。
囚室一角铺着薄薄一层发黑发霉的干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没有床铺,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准备好的轮椅。
墙壁高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通风口,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和若有若无的风雨声。
“大人,请吧。”张横掏出钥匙,打开沉重的铜锁,推开铁栅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手势,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残忍冷笑。
无情缓缓抬起眼睑。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平静无波地扫过张横那张刻薄的脸。
他左手在轮椅扶手上一按,身体极其轻巧地借力腾起,稳稳地落在里面的轮椅上。
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滞涩,仿佛双腿从未残废。
张横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锁门。”
无情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在死寂的囚室中回荡。
张横脸上的冷笑僵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无情会是如此反应。
一股被轻视的恼怒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挥手!
哐当!轰隆!
沉重的铁栅门被狠狠关上!
巨大的黄铜锁落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锁死了唯一的出口。
“哼!”
张横隔着粗壮的栅栏,阴冷地剜了无情一眼,对着旁边的狱卒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人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
狱卒小心翼翼的推着无情原来的轮椅,离开了牢房门口。
囚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墙壁高处通风口传来遥远如呜咽的风雨声,以及无情那极其轻微压抑着的呼吸声。
无情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冰冷的铁栅门。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扫视着这间狭窄、冰冷、散发着霉烂和绝望气息的囚室。
光滑的石壁,冰冷的石板,孤零零的轮椅,薄薄的干草……
一切都透着刻意的“干净”和极致的压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堆发黑的干草上。
他伸出左手,极其缓慢地抚过冰冷的轮椅扶手。
指尖划过一处极其隐蔽的细微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