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个温和而带着磁性的男声响起。
同时,一把宽大绘着水墨山水的油纸伞及时地倾斜过来,稳稳地挡在了宋妮身前,将污浊的水花尽数拦住。
宋妮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含着歉意和温和笑意的眼睛。
伞的主人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身着锦缎长衫,外罩一件质地上乘的藏青色绸面斗篷,面容俊朗,气度从容,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正是邻县富商,赵弘。
“夫人受惊了。在下驭下不严,险些污了夫人的衣裙,实在抱歉。”
赵弘微微欠身,声音温和有礼,目光落在宋妮脸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关切。
那眼神仿佛带着温度,让宋妮因寒冷和孤寂而有些僵硬的心,微微一颤。
“无妨,多谢先生援手。”宋妮连忙敛衽还礼,脸颊微热。
她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这在她被冷落的日子里,显得如此珍贵。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赵弘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宋妮略显清减的脸庞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轻愁,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他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这秋雨恼人,夫人也是来城隍庙上香祈福的?看来是心有所念。不知……是否为家中那位官人?”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宋妮的心事。
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只盼他平安顺遂。”
“夫人情深义重,令人感佩。”赵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仿佛能熨帖人心中的褶皱,“只是,男儿志在四方本是常事,夫人也要多珍重自身才是。这般愁绪萦怀,恐伤了心神。”
他话语间流露出的理解和关切,悄然渗入宋妮孤寂的心田。
他并未过多停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风度,再次表达歉意后,便带着随从优雅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宋妮撑着伞,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她心中那潭死水,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起了陌生的涟漪。
几天后,宋妮去集市采买些针线。
在路过一家新开的专卖江南丝绸的店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夫人,真巧。看来这县城虽小,缘分却不浅。”赵弘含笑而立,手中拿着一柄湘妃竹骨的折扇,姿态闲适优雅。
宋妮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脸上露出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赵先生?您还在本县?”
“是啊,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要盘桓几日。”
赵弘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针线篮上,温声道:“夫人亲自操持这些琐事,真是贤淑。”
“只是,这市井喧嚣,夫人独自一人,未免孤单了些。”
“若是不嫌弃,前面有家新开的茶楼,清静雅致,茶点也颇有风味,不如去小坐片刻,歇歇脚?”
他的邀请自然得体,眼神坦荡而真诚,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温和力量。
宋妮犹豫了片刻,看着赵弘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又充满善意的眼睛。
她连日来的孤寂和对温情的渴望最终压倒了那点微弱的矜持。
她轻轻点了点头:“那……有劳先生了。”
……
县衙内。
杨志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块从钱家案发现场角落泥土里筛出来的金属碎片。
碎片边缘异常锐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蓝光。
“周叔,你看这个。”杨志将碎片递给周泰,眉头紧锁,“不是普通的铁片,像是某种特殊精炼过的精钢,质地极硬极脆,似乎是暗器的残片。普通的盗匪,用不起这种东西。”
周泰接过来,对着光仔细端详,又用指腹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边缘,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嗯,是个新线索。能用这种暗器的人,来头不简单。顺着这东西的材质和可能的来源查,也许能摸到点门道。”
杨志盯着那点幽蓝的寒光,仿佛看到了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那个神秘的“黑风盗”首领模糊而冰冷的轮廓。
他握紧了拳,眼神锐利如刀。
……
在城东那家清雅茶楼的雅间里,宋妮正端起一杯香气氤氲的碧螺春。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对面赵弘温和带笑的脸庞,以及他袖口上那用金线绣着的缠枝莲纹样,在她心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那金线在茶烟中若隐若现,闪烁着一种属于富足与优雅的光芒。
回到家中,宋妮对着铜镜的时间明显增多了。
她下意识地整理着鬓角,手指拂过脸颊,镜中的眼眸里,那抹沉沉的寂寥似乎淡去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