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的身体像没有骨头的柳条,极其轻微却快如闪电般向后一缩!
同时,他那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在宽大破旧袖袍的掩盖下,骤然探出!
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那上前推搡的官军身体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一柄柳叶飞刀已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创口!
没有鲜血喷溅,但那致命的锋刃,已截断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双眼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快得让旁边那提棍的官差和另一个官军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只看到同伴莫名其妙地僵住,然后倒下!
“你…你干什么?”
提棍官差惊怒交加,本能地举起水火棍!
然而,回答他的,是两道比寒风更冷的银色流光!
李应的左手在袖袍下闪电般弹出!
两道银色的死亡之吻,带着刺耳的尖啸,脱离指尖!
“噗!”
“噗!”
两道几乎不分先后的闷响!
第一柄飞刀,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提棍官差的咽喉!
他高举的水火棍无力地垂下,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脖子,嗬嗬作响地跪倒在地!
第二柄飞刀,则射入另一名官军因惊骇而大张的嘴巴,刀尖从后颈透出!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仰面栽倒!
庙内重归死寂,只有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和门外寒风的呜咽。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李应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刚才的爆发牵动了左脚踝的伤势,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没有丝毫怜悯。
这些助纣为虐的爪牙,死有余辜。
他迅速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收回自己的飞刀,并剥下那名官军身上还算完好的皮甲和号衣,又从他腰间解下一块粗糙的木制腰牌。
然后,他走到赵铁锁身边。
“铁锁!”
李应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他看着草堆上这个气息微弱的兄弟,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地道中,昆叔用身体挡住了致命的毒箭;鹰愁涧口,李彪抱着刺客坠入深渊;现在…这个跟随他父亲半生脾气火爆却忠心耿耿的汉子,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李家庄的血,流得太多了。
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将刚刚剥下还带着体温的皮甲和号衣,盖在赵铁锁冰冷的身体上。
动作缓慢而凝重,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最后,他将那块粗糙的木制腰牌,轻轻塞进了赵铁锁紧握的手心里。
“兄弟…走好。”
李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手指拂过赵铁锁冰冷的脸颊,阖上了他那双依旧残留着一丝不甘的浑浊眼睛。
“你的仇…还有所有人的仇…我李应…必报!”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的悲恸立刻被一种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迅速扒下另一名官军的号衣和裤子,套在自己身上,又沾了些土涂在自己脸上。
他又将那本浸透血泪的册页用油布仔细包好,紧紧塞入怀中,紧贴心口。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被皮甲和号衣覆盖的赵铁锁。
然后,他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脚,一步一挪,决绝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与死亡的破败山神庙,融入了门外那支在寒风中蠕动的民夫与官军混杂的队伍。
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李应布满血污如今又覆盖了一层尘土的脸上。
他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背,混杂在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民夫中间,拖着伤腿,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左脚每一次落地,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在冰冷的泥泞中留下一个深而踉跄的脚印。
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官军号衣,散发着汗臭和血腥的混合气味,沉重而冰冷。
周围是麻木的喧嚣。
官差的呵斥鞭打,民夫的哀叹呻吟,车轮陷入泥泞的吱嘎声,牲口的响鼻…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没有人注意这个沉默的拖着伤腿的“官军”。
在这庞大而混乱的队伍里,他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李应的目光低垂,像最温顺的牲口。
但眼角的余光却冷静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在观察,在记忆,在思索。
队伍的规模远超想象,连绵数里,民夫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空洞,被驱赶着如行尸走肉。
押送的官军装备简陋,士气不高,但人数众多,带着一种官家特有的蛮横气焰。
粮车上的麻袋印着官仓的标记,兵器多是些锈迹斑斑的旧刀枪和削尖的木棍。
这与其说是精锐的平叛大军,不如说更像是一支被临时拼凑起来用于消耗的庞大炮灰队伍!
“高俅…这就是你剿灭梁山的手段?”
李应心中冷笑,一股冰冷的愤怒在胸腔深处涌动。
用无数无辜民夫的性命去填?去消耗?为了掩盖三十年前的嫁祸真相?
为了铲除梁山这个可能的隐患?还是为了攫取更大的权力和军功?
汴梁阴影中的那只黑手,其心之毒,其谋之深,令人发指!
队伍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跋涉。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得人脸生疼。
李应拖着伤腿,咬牙坚持。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混入这漩涡的中心,接近那高高在上的“高太尉”!
接近那隐藏在汴梁阴影深处的真正元凶!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队伍在一片相对开阔背风的山坳里扎营。
篝火星星点点地亮起,驱散着些许黑暗和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恐惧。
李应靠着冰冷的辎重车轱辘坐下,用一块破布裹紧伤腿,默默地从怀中掏出冰冷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一点点掰碎,塞进嘴里。
粗糙的颗粒刮着喉咙,带来一阵刺痛。
他需要食物,需要热量来维持这残破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