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研究员，”穆白抬起头，目光锐利，“您能解读这些文字吗？哪怕只是一部分？”
陈怀安将金丝框眼镜摘下，重新戴上那副经过特殊处理的眼镜，镜片上流转的微光具有穿透力，细细扫过兽皮册子的每一寸。
“材质确认，泽洛斯犀角兽腹皮，内部结构锁住的远古生命气息尚未完全消散，这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专注，“能量回路...非常古老，并非现代魔法的任何体系，更接近是自然脉络的摹写。”
他移动视线，看向那巨大的、仿佛在河流深处投下阴影的生物轮廓。
“这个阴影……形态太模糊了，难以确定具体是何种存在。可能是远古时期统治这片水域的霸主级生物，也可能是……河流‘灵’的某种具象化体现。但能量残留的痕迹显示，更像是一种中立的、强大的守护者姿态。它与河流本身，能量同源。”
最后，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最为复杂的、类似契约纹章的图案上。这一次，他观察的时间最长，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这个纹章的结构太复杂了。由至少十多种基础契约符号嵌套、变形、组合而成，其核心......”他深吸一口气，镜片后的双眼猛地睁大，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核心竟然包含了一个极其古老的‘平衡’符印，以及一个‘血契’的变体符号！”
“血契？”穆白心中一凛。
这个词往往意味着沉重而不可违背的誓言。
“是的，虽然是极其古老的变体，但‘血契’的本质特征——以生命本源或血脉力量作为纽带和担保——没有改变。”陈怀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结合‘平衡’符印，以及之前感知到的‘守护’与‘代价’意味，我可以做出一个初步的、但可能性很高的推断——”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契约，很可能约定，由一方，可能是订立契约者或其血脉后裔，付出某种与‘血’或‘生命本源’相关的代价，来换取另一方，可能是河流意志，也可能是那阴影代表的守护存在，对某物、某地或某种平衡状态的‘守护’。这是一种极其严肃的共生或制约关系。”
他指了指纹章边缘一些细小的、仿佛锁链般的符号：“看这些束缚性的符号，它们不仅约束着付出代价的一方，也同样约束着接受代价、履行守护义务的一方。一旦契约成立，双方都受其制约。破坏契约者，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反噬。”
莫凡看了一眼穆白，叹了口气，“看来这不是我们需要找的。”
穆白摇头，“我们来这找这些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到上古契约的问题？还有一些规则。目前能找到一点不也是好的。”
陈怀安闻言，略微诧异地抬眼看了看穆白，镜片上流转的微光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随即他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局限了。”莫凡重新低下头，指尖小心翼翼地虚点在兽皮册子的契约纹章之上，仿佛怕惊扰了其中沉睡的力量，“即便是碎片，也弥足珍贵。这‘平衡’符印与‘血契’变体的组合，本身就揭示了上古契约逻辑的基石之一——对等与制约。”
穆白的声音低沉下去，：“现代魔法契约，无论是妖魔契约、召唤契约还是最常见的魔法协议，都强调权责清晰、代价明确，更像是一份精密的商业合同。”
“但上古契约……尤其涉及到‘血’与‘灵’的，其内核更接近一种‘因果’与‘共生’的法则。它绑定的不仅是行为，往往触及血脉、命运，甚至灵魂的层面。”
陈怀安点头，指向纹章中心那几个交织在一起，仿佛心脏搏动般的扭曲符号：“看这里，这几个符号的缠绕方式，并非简单的并列或主从，而是一种‘循环’。”
“这意味着代价的支付与守护的履行，可能并非一次性的，而是持续性的，如同呼吸。付出者持续供给‘血’或生命本源，守护者则持续维系某种状态。一旦循环的某一环断裂……”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沉重感已经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莫凡挠了挠头，他虽然对这类复杂深奥的东西不太感冒，但也听出了关键：“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像个定时炸弹？一边不断放血，另一边就得一直干活？哪边停了都得完蛋？”
“可以这么理解，但比那更复杂。”陈怀安肯定了莫凡的比喻，又进一步阐释，“‘血’在这里可能并非单指血液，更可能象征着一脉相承的生命力、天赋，甚至是……气运。而守护，也可能不仅仅是保护某个具体物件或地点。”
陈怀远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巨大的阴影轮廓，眼神深邃：“如果这阴影代表的是河流之灵，那么订立契约者，以其血脉为代价，换取河流之灵守护的，会是什么？”
“是让河流永不泛滥？还是让它滋养两岸？亦或是让它镇压河床之下的某些不祥之物？”
“我能告诉你们的就这么多。”陈怀远看了看表，把一张明信片放在桌子上，“我还有会要开，就先走了，还有这家咖啡味道一般。”
陈怀安教授匆匆离去，风衣下摆掠过咖啡馆的门槛，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桌面上，那张素雅的明信片安静地躺着，与古朴厚重的兽皮册子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莫凡伸手拿起明信片，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只有一个手写的、墨迹已干的地址，字迹瘦硬有力。“帝都...”他念出声，挑了挑眉，“这老头，说话说一半，丢个地址就跑，神神秘秘的。”
穆白的目光却依旧焦着在那兽皮册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复杂纹章的边缘。“他不是说了一半，他是点出了最关键的方向。现代魔法契约追求的是可控和效率，像精密的仪器。”
而上古契约……”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更像是一种活着的生态，一种扎根于血脉与地脉的共生体。破坏它，引发的反噬不是契约条款上的惩罚，而是整个生态系统的崩溃。”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雨丝打在玻璃上，蜿蜒流下，仿佛某种古老的泪痕。“我们之前的方向可能错了。我们一直以为，找到契约，解除或者替代它就行。”
“但现在看来，如果这契约本身就是维系某个脆弱平衡的关键一环，我们的强行介入，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莫凡放下明信片，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不是在解决一个问题，而是在拆一个更危险的炸弹？”
“这老教授在叫停我们？”蒋少絮问道。
“嗯。”穆白点头。“毕竟这些老旧的事，说不定往上扒就扒到一些屁股没擦干净的人。”
蒋少絮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指尖摩挲着杯壁，红唇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扒出屁股没擦干净的人？那岂不是更有趣了。”
她看向穆白，眼神锐利，“能让陈老特意用这种方式提醒，甚至不敢明言，这背后牵扯的东西，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脏。上古契约，指向的绝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莫凡咧了咧嘴，眼中却没有什么惧意，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怕什么？咱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一些躲在暗处、仗着有点陈年旧账就搞风搞雨的老古董吗？”
“真要是不开眼撞上来，我不介意帮他们回忆一下现代魔法是怎么拆家的。”他话糙理不糙，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霸气。
“你很闲啊，查这些陈年往事，我们找这些东西当做日常玩玩就好，图腾都还没找到几个。”穆白没好气道。
莫凡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咧嘴笑道：“图腾要找，这些陈年烂账也可以顺便挖挖嘛。说不定挖着挖着，就跟挖土豆似的，带出一串图腾线索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蒋少絮优雅地放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美眸流转，扫过莫凡和穆白：“莫凡这话虽然糙，但理不糙。陈老的态度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不敢，或者不愿明说，只敢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点我们一下。这反而证明，我们触碰到的，可能是一条真正的大鱼。”她纤细的指尖点了点那张明信片，“帝都……那里水最深，藏着的秘密也最多。”
“玩火可以，”穆白还是松口，声音平静无波，“但要清楚火的代价。上古契约牵扯的因果，陈老已经揭示了冰山一角。我们继续追查，很可能就不再是‘旁观者’或‘调查者’，而是主动踏入那个‘循环’之中，成为因果的一部分。”
他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莫凡和蒋少絮：“一旦踏入，就要有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这不再是游戏。”
莫凡收起了几分嬉笑，眼神认真起来：“觉悟这东西，我们什么时候缺过？从博城到古都，再到海洋危机，哪一次不是在刀尖上跳舞？多跳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