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走出祖坟阶梯时,天光已亮。她抬手按了下琴匣,确认《山河策》还在里面。云铮跟在身后,左肩的布条被血浸透,但他没有停下。墨九走在最后,双链垂在袖口,脚步轻得像没踩地。
听雨阁议事厅内,五世家代表已经到齐。
萧家三小姐坐在左侧首位,发间银针闪着冷光。谢家由长老代行,神情戒备。云家只来了两名执事,称主母未至。裴家空座,无人到场。
沈清鸢将铁盒放在案上,打开,取出《云氏血脉名录》。纸页泛黄,那行红笔圈出的名字清晰可见——云容。
“这不是云家血脉。”她说,“她是外族植入者。”
厅内一片寂静。有人皱眉,有人冷笑。
萧雪衣忽然开口:“你凭什么让我们信?”
沈清鸢不答。她取出古琴,置于案前,十指贴弦。共鸣术悄然发动,一段低频音波扩散开来。所有人的耳中都响起一种震动,像是从骨髓深处传来的情绪回响。
那是名单被标记时的悲愤与断裂感。
几位年长者脸色微变。他们察觉到了什么,却说不清。
“这是血脉被篡改的痕迹。”沈清鸢收手,“若你们不信,可请族中宿老查验族谱真本。”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了一下。
紧接着,数道黑影从厅下通道窜出。数十人,动作一致,眼瞳漆黑,手持弯刀直扑主位。他们脚步整齐,呼吸同步,不像活人。
死士阵列。
沈清鸢立刻拨弦,《破妄曲》变调而出。音波穿透空气,撞入那些人的脑海。其中几人脚步错乱,刀势偏移。一人甚至反手砍向同伴。
裴珩从侧门冲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死士。他手中长刀横扫,斩下一名死士头颅。那人倒地时,脊背裂开,一条黑色虫状物窜出,瞬间烧成灰烬。
“密令。”裴珩低声对身旁副将道。
副将点头,迅速搜身,在领头死士怀中摸出一块铜牌。正面是云家私兵印记,背面刻着扭曲的日轮图腾。
裴珩握紧铜牌,抬头看向沈清鸢。
就在这时,屋顶瓦片碎裂。
一人跃下,白衣染血,右眼下方有泪痣。他手中断箫直指裴珩咽喉。
是谢无涯。
“把密令交出来。”他说,“它不该落在皇权手里。”
裴珩不动:“你知道它是什么?”
“我知道它会带来什么。”谢无涯声音沙哑,“当年我母亲就是被这种东西控制,一步步走向疯狂。我不想再看一次。”
沈清鸢指尖搭上第七弦。她闭眼,共鸣术探入对方情绪。她感受到一股深埋的恐惧——不是针对她,也不是针对裴珩,而是对“操控”本身的抗拒。
她轻轻弹出《长相思》的一段旋律。
音符飘起,极轻,却让谢无涯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眼前闪过一片湖水,夏日晴光,一个小女孩递来一朵并蒂莲。
那一瞬,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沈清鸢趁机以琴弦凌空一震。无形之力缠住其手腕,迫使断箫偏转。她站起身,声音清晰:
“我们现在争这个,只会让幕后之人得利。他们要的就是我们互相残杀。”
她环视四周:“你们看看这些人,他们已经被控制成了工具。如果我们还不能放下成见,那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厅内沉默片刻。
谢家长老终于开口:“你说联合,拿什么保证?”
“用这个。”沈清鸢取出《山河策》残卷,“前朝曾用‘七情引脉术’操控人心,而这策中记载了破解之法。只要医武双绝之人配合音律,就能解控。”
她看向众人:“我不是要独占它,而是要交给愿意合作的人一起研究。”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
忽然,屋檐上传来笑声。
众人抬头。
云容站在屋顶边缘,披着墨玉色长袍,裙摆绣着吞噬星辰的云纹。她手中握着一枚令牌,上面刻着完整的日轮图腾。
“你们吵来吵去,不就是为了这点权力?”她居高临下,“告诉你们吧,魔教不是敌人,是我复兴前朝的刀。”
全场哗然。
“前朝?”有人惊问。
“不错。”云容冷笑,“我非云家血脉,我是前朝女帝遗孤。幼年被弃井中,靠毒术活下来。这些年我借云家之名爬到顶峰,为的就是今日。”
她举起令牌:“天机卷即将重启,我要建立新的秩序。你们若肯臣服,可留性命;若反抗……”
她目光扫过沈清鸢,“便如这些死士一般。”
沈清鸢十指贴弦,悄悄发动共鸣术。她捕捉到云容提到“女帝”时,心跳有一瞬紊乱。那不是骄傲,是压抑多年的创伤。
她轻拨琴弦,奏出《静夜思》的开头。
音符升起,极缓。
云容身形一震。
那首曲子,是她寝殿挂画下的唯一一首诗。她曾亲手抄写,藏在护甲夹层里。没人知道她会哼这调子。
可此刻,这旋律竟从沈清鸢指下流出。
她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沈清鸢抓住这一瞬,朗声道:“你说要建新秩序,可你真正想要的,是填补自己一生的空缺!你恨这个家族,因为你从未被接纳。但你现在做的事,不过是在重复当年的伤害!”
她声音陡然拔高:“如果我们因为猜忌而分裂,那就是在帮你们完成复仇!”
五世家代表互相对视。
良久,萧雪衣站起身:“我萧家愿暂结同盟。”
谢家长老也点头:“谢家附议。”
其余几家陆续表态。
联盟初成。
云容站在屋顶,脸色阴沉。她盯着沈清鸢,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等我重开天机卷,你们都会跪在我脚下。”
说完,她转身跃下,身影消失在远处雾中。
沈清鸢收回视线,望向众人:“魔教核心据点应在西域赤罗部旧地。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裴珩走上前,将密令递给她:“这是证据,由你保管。”
沈清鸢看着他:“你不留着?”
“我说过。”他声音低,“你比谁都清楚人心该往哪走。”
谢无涯仍站在檐角阴影里。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沈清鸢的背影,许久未动。
沈清鸢将密令收入琴匣,合上盖子。
她转身面向广场,声音传开:“准备出发,三日后启程。”
人群开始散去。
裴珩站在原地,右手小指摩挲着玄铁戒。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发现指甲边缘有些发紫。
他没在意。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沙尘的味道。
沈清鸢抬起手,检查琴弦是否松动。
一根弦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