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的手指还停在地面的朱砂线上,烛火映着她指尖的红痕。裴珩坐在案边,目光落在那枚龙纹玉佩上,还未收进袖中。
风从窗外掠过,带着一丝凉意。
下一瞬,一道箫声破空而来,像是直接刺入耳膜。窗棂猛地一震,木屑飞溅,三支黑羽短箭射入室内,直取两人咽喉。
墨九的身影已经动了。他自角落跃出,双链流星锤横扫而出,铁链在空中划出两道弧光,将三支箭尽数击落。一支钉入梁柱,尾羽还在颤动,箭镞泛着青灰,显然是淬了毒。
箫声未停,反而更沉。
沈清鸢没等第二波袭击,膝上的琴已被她拨响。《空山鸟语》第一段清音扬起,音波震荡空气,屋外屋顶上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她闭眼催动共鸣术,琴音与箫声交汇,立刻察觉到那一缕箫声里没有杀意,却有急迫的警示。
她顺势将琴音转为散调,制造出多重回响。两名藏在屋顶的黑衣人动作一顿,彼此误判方位,撞在一起,脚下一滑,从屋檐滚落。
就在他们坠下的瞬间,箫声突变。
低沉哀怨的《招魂》曲响起,音波如刃,直刺其中一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落地时左腿折断,跪倒在地,手中短刀当啷落地。
另一人见状,翻身跃下院墙,迅速退走。
墨九提锤追至窗边,望了一眼夜色,收回武器,摇头示意不再追击。
沈清鸢松开琴弦,呼吸平稳。她看向案上——一枚腰牌凭空落下,正落在地图残迹旁。腰牌染血,刻着“云七”二字,是云家死士编号。
她抬眼望向窗外那株老槐树。树顶空荡,只有一片叶子缓缓飘落。
裴珩已将地面的朱砂痕迹用茶水冲淡,又以袖角擦净。他把玉佩贴身收好,只留下琴匣摆在桌上。他盯着那枚血牌,声音压得很低:“谢无涯不是来杀我们的。”
沈清鸢点头。“他是来提醒我们,有人要抢图。”
墨九走到那名断腿的死士身边,蹲下检查。那人咬牙不语,墨九伸手探其怀中,掏出一块布巾,上面沾着药粉,还有半枚火漆印——印纹朝内,是从府内传出的信物。
沈清鸢站起身,走到窗前。她看着那根被毒箭钉入的梁柱,轻轻抚过琴面。断了一根弦,是刚才发力过猛震断的。
她低声说:“去查今晚所有进出听雨阁的乐工、杂役,尤其是碰过琴具的人。”
墨九点头,将死士拖往暗处关押,自己也隐入阴影。
裴珩走到她身边,声音很轻:“他知道我们在破局。”
“所以他先动手。”沈清鸢望着夜色,“云家想毁证,谢无涯截了他们一步。”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他的箫声里,有焦躁,也有克制。他不想伤我们。”
裴珩沉默片刻,右手小指轻轻转动玄铁戒。他没再说话。
屋内重归安静,只剩烛火轻微跳动。沈清鸢重新坐下,将琴收入匣中。她的手指抚过断弦,忽然顿住。
这根弦,断得不对。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挑开断口处的丝线。里面缠着一根极细的铜丝,颜色与琴弦相近,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眼神一冷。
这不是自然断裂,是被人动过手脚。只要她在奏琴时用力,弦就会在特定音节崩断,发出异常声响,甚至可能引动埋伏在外的信号。
她抬头看向门外长廊。
今晚负责擦拭琴具的是新来的杂役,说是听雨阁远亲推荐,做事勤快,话不多。她本没在意,现在想来,那人右手虎口有茧,不像常年做杂活的。
她正要开口,裴珩突然抬手示意。
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墨九的节奏。
沈清鸢立刻将铜丝藏入袖中,琴匣合上,放在原位。她坐回案边,像什么都没发生。
脚步声停在院门外。
片刻后,一道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缓缓滑入屋内。
裴珩没动。墨九从暗处现身,用流星锤的链尖挑起纸条,展开。
纸上只有四个字:**子时换防**。
沈清鸢盯着那四个字。笔迹潦草,但折角方式与之前西巷货栈的纸条一致——右上角内折两次。
又是同一条传递线。
她抬头看向裴珩。他眼神沉静,却已明白她的意思。
有人在府里,替云家传信。
而且这个人,能接触到听雨阁内部事务,甚至能接近她的琴。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弯腰捡起纸条。指尖触到地面时,故意让一滴茶水落在纸上,墨迹微微晕开。
不是特制密写药水,是普通墨汁。
说明送信人并不知道这张纸会被用来传递机密,只是机械执行命令。
她将纸条递给墨九。墨九接过,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裴珩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接下来怎么办?”
“等。”她说,“等他们以为我们按纸条行动。”
“他们会设伏。”
“那就让他们伏。”她看着窗外,“但伏的不是我们,是陷阱。”
裴珩嘴角微动,没笑。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重新誊写密信关键内容,交由墨九藏入靴中暗袋。这是备份,以防万一。
沈清鸢走到琴匣前,打开,取出备用琴弦。她一根根检查,确认无异样后,才重新装上。
她的动作很慢,手指稳定。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烛火倾斜。她伸手挡了一下,火光映在她脸上,眉间那点朱砂痣格外清晰。
裴珩看着她。“你不怕吗?”
“怕。”她说,“但我更怕来不及。”
他没再问。
屋外,槐树叶子被风吹落,一片接一片。
沈清鸢装好琴弦,试弹一音。清越的声响在屋内回荡。
她低声说:“让他们来。”
裴珩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锣响。
是城东巡夜的更夫敲的,本该在丑时才响,此刻却提前了半个时辰。
两人对视一眼。
沈清鸢立刻起身,走到窗边查看。墨九也从暗处现身,站在门侧。
锣声只响了一次,之后再无声息。
但她知道,这不是意外。
是信号。
有人在催促行动。
她回头看向案上的琴匣,又看了看那枚带血的云家腰牌。
谢无涯的箫声没有再响起。
但他留下的警告,已经生效。
沈清鸢走到门边,握住门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
“明天早上,我要听雨阁所有乐工点名。”
裴珩站在她身后,应了一声。
外面风停了。
烛火稳住。
她的手指还搭在门框上,指尖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