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牢顶瓦片轰然碎裂,弋四郎如猛虎般跃下。
“拿下叛党!”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个身着州府皂衣的官差破门而入,领头的是个面色铁青的汉子。他手持金牌,怒视县令:“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公职,私设囚牢!”
县令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想逃窜,却被汉子身边的官差一箭射穿脚踝。
火光中,真正的县令被衙役从聚福楼地窖救出,他衣衫褴褛,指着假县令浑身发抖:“就是他!夜闯我府邸,将我迷晕,囚禁在此半月……”
那为首的汉子冷哼一声,命人将假县令拖出牢房。
经过林飞宇身边时,那红衣被火舌舔到一角,竟露出内衬绣着的“黑鲤”图案。
卯时三刻,州府按察使在县衙临时升堂。假县令被铁链锁着跪在堂下,脚踝伤口还在渗血,却仍嘴硬:“血口喷人!我乃朝廷命官……”自州府而来的按察使猛地将一叠文书摔在他面前:
“一介草民,敢囚禁朝廷命宫,这是你当年被漕帮逐出的记录,还有聚福楼老板的供词!你勾结匪类,拐卖孩童,私刑逼供,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弋四郎呈上搜出的账册,每一页都记着假县令收买“证人”的银两数目,最后一页还画着聚福楼暗室的地图。白未央则让人抬上几个密封的木箱,开箱后竟是失踪孩童的衣物和碎发,这是他趁乱从聚福楼地窖搜出的证物。此外,一同发现的还有十几个改头换面,并未送走的被拐孩童。
“大人!”
林飞宇上前一步,呈上那半枚断齿,“此乃旧鱼市争执时,假县令手下李三的牙齿,可与他口中齿痕比对。”
按察使命人查验,果然分毫不差。假县令见状,终于瘫倒在地,嘴里喃喃着:“是……”
话没说出口,脸色铁青,嘴唇乌黑,一头栽倒在地,竟是中了剧毒,瞬间毙命。
堂下百姓哗然,按察使脸色凝重。
他立刻命人封了聚福楼,却发现后院暗门直通江底水牢,里面关着的不仅有失踪孩童,还有几个私运海盐的盐枭。
公堂之上,腥臭之气混着血腥弥漫。那冒充官吏的人贩子瘫倒在地,七窍溢血,瞳孔涣散时仍圆睁着眼,仿佛死不瞑目。
经过仵作检验,银针插入他唇边,瞬间发黑。巡察使猛地将茶盏砸在地上,瓷片飞溅间,他盯着地上的尸体,喉结滚动:“查!给我彻查!”
可当差役从码头货仓抬回被拐孩童时,哭声震天。更让人心惊的是那本用油布裹着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歪斜,却清晰记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名字——从州府主簿到京畿卫尉,甚至直指神都。巡察使的手指攥得账册簌簌作响,脸色比堂下的尸体更白。
“此事到此为止!”
巡察使的书房密不透风。他盯着林飞宇、弋四郎和白未央,烛火在他脸上映出阴晴不定的光影,“账册已焚,孩童……已妥善安置。对外只说人贩子畏罪自杀,此案已了。”
林飞宇捏紧拳头,货仓里的那些孩童们找回来了,那些没找回来的呢?
弋四郎猛地起身,强行压住佩剑,忍着拔剑的冲动:“那些孩子呢?账册上的名字呢?这,难道就是代国的王法?”
巡查使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三个沉甸甸的包裹推过来:“三位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拿着钱,离开白沙城。”
深夜的客栈,油灯如豆。白未央摩挲着茶杯,声音低沉:“巡察使的手在抖。他不是不想查,是不敢。”
林飞宇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远处偶尔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却敲不散这满城的压抑。
弋四郎灌下一大口烈酒,喉间发出低吼:“我见过那账册最后一页,有个朱砂印……是个‘善’字印。”
“善?”林飞宇和白未央同时皱眉。
这个字代表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牵扯到神都的话,有关系的就只有一处了。
弋四郎猛地将酒碗砸在桌上,“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必须查下去。”
(第五十五日)
次日,白沙城贴出告示,失踪孩童案告破,人贩子畏罪自杀。街上百姓欢呼雀跃,只有三人站在告示前,只觉得荒谬刺骨。
巡察使亲自送来“国之栋梁”的手书,语气不容置喙:“三位都是代国栋梁,莫要误了前程。”
林飞宇看着文书上的朱砂大印,只觉得烫手。
白未央轻轻叹了口气,将文书塞进袖中:“也罢,身不由己。”
弋四郎却将文书撕得粉碎,眼神如刀:“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风卷起碎纸,像极了三人此刻分崩离析的命运。
临行前夜,酒馆里只剩三人。弋四郎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如扭曲的蛇:
“这是上月初,一处衣锦还乡的文官被灭门,我赶到时,凶手还未离开,我与他纠缠数日,不分伯仲,被他伤了。”
他顿了顿,眼中燃起火焰,
“托付我查案的人,是位被灭门的老御史。他说,代国的根,不能烂在这群蛀虫手里。”
白未央默默给他斟酒:
“此去凶险,多保重。”
弋四郎举杯,烈酒入喉,他咧嘴一笑:
“若我回不来,就把我的骨灰撒在天落河里,让它看着这群人怎么收场。”那笑容里的悲壮,让我喉头一紧。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弋四郎掏出一块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个“代”字:
“这是我真正的身份。……”
他没说完,却将令牌拍在桌上,
“此去无论查到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林飞宇握住他的手,掌心滚烫:“若有需要,此去经年,我们总会相见。”
白未央也举起杯:“天落河的风,会捎去我们的消息。”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为这场别离画上句点。弋四郎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如同一柄出鞘的刀,直指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