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宇身披玄色锦袍,外罩锁子黄金甲,腰间玉带紧束,虽面容尚显年轻,眼神却沉静如渊。他身后,是稀稀拉拉的十几人,皆是使团成员——有抱着文书箱的礼部小吏,有背着药箱的随队医官,还有几个面带惶恐、手按佩刀却指节发白的仆役。
“殿下,”礼部御史轩辕藏锋凑上前来,声音压得极低,
“最后一队护卫今早也走了,说是接到兵部急令,回防雁门关。”
林飞宇望着关外苍茫的戈壁,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急令?我看是‘忌令’吧。”
他顿了顿,回头扫过众人,只见有人缩着脖子,有人唉声叹气,更有两个年轻书吏正交头接耳,眼神闪烁,分明是动了逃心。
轩辕藏锋苦笑:
“殿下明鉴。这护卫队本就是各部拼凑,如今借故散去,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到沙陀国。龙首山绵延千里,不说千里天堑,虎狼横行,更有马贼沙匪盘踞,凭我们这十几人……”他没说下去,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一阵寒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一名老仆脸上,他瑟缩着后退半步,险些摔倒。
林飞宇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凶险?此次以代国六王子代阅的身份出使沙陀,名为邦交,实则暗流汹涌。
父王年迈,几位兄长争储激烈,他这个“不得宠”的王子被推出来,本就是一步弃子棋。
如今护卫尽散,更是昭然若揭,有人想借西极人的手,或是路途的艰险,除掉他这个“眼中钉”。
“不能坐以待毙。”
林飞宇沉声开口,目光锐利如刀,“轩辕御史,你久在礼部,熟悉边务,可有良策?”
轩辕藏锋沉吟片刻,拱手道:“殿下,眼下唯有一计,向龙首关守将安定侯褒炀借兵。”
“褒炀?”林飞宇挑眉,“我听闻此公世代镇守边关,手握重兵,且性情桀骜,会轻易借兵给我?”
“正因为他世代镇守,才更有借兵的可能。”
轩辕藏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安定侯祖上为代国浴血奋战,世袭爵位。其妻乃机关世家墨家分支,据说侯府中藏有墨家至宝‘极天云阙’。那是一件能驭空飞行的机关法宝,若能借到,以灵力催动,七日可抵沙陀国。否则,单凭人力翻龙首山,少说也要月余,何况我等多是文弱之士,补给难以为继。”
林飞宇心中一动:
“极天云阙……墨家机关术的巅峰之作?”
他曾在典籍中见过记载,据说此宝能乘风而行,翱翔九天,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代步神器。
“正是。”轩辕藏锋点头,
“但关键在于,如何让褒炀心甘情愿借兵借宝。殿下可知,边关大吏的子嗣,十四岁后须送入王都为质,这是惯例。褒炀本是次子,其兄大世子早年战死吐火罗,他才继承爵位。大世子有一子,年近十四,而褒炀自己也有一子一女,分别十三、十二岁。送谁去王都,对他而言是个难题。王都水深,没点靠山,去了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林飞宇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你的意思是,我若能为他在王都铺路,他便可能借兵?”
“正是。”轩辕藏锋眼中露出期待,
“殿下虽在王都势单,但您的兄长,已故的代战王子,在军中威望极高。若能借其余荫,为褒炀的子嗣在王都寻些倚仗,此事或有转机。”
林飞宇沉默了。代战,那个战无不胜的英雄,是代氏宗亲府中永远的丰碑,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倚仗的“牌面”。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好!事不宜迟,备马,随我去安定侯府!”
安定侯府位于龙首关西侧,依山而建,气势恢宏。朱漆大门上悬挂着“安定侯府”的匾额,字体苍劲有力,门前立着两尊持戟石狮,更显威严。林飞宇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轩辕藏锋和两名亲随上前叩门。
片刻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探出头,见是身着王爵服饰的林飞宇,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可是六王子殿下?侯爷已等候多时,请进。”
穿过宽阔的庭院,来到正厅。厅内陈设简朴,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主位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刚毅,颔下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他正是安定侯褒炀。
“见过安定侯。”林飞宇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褒炀抬了抬眼皮,示意他们坐下,语气平淡:
“殿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不知此次出使沙陀,路过龙首关,有何指教?”
他的态度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疏离,显然对这位“不得宠”的王子并不放在心上。
林飞宇也不客套,开门见山:
“侯爷明鉴,本王此次出使,护卫队因故散去,如今势单力薄,恐难越龙首山。听闻侯府有墨家至宝极天云阙,又手握雄兵,故而来此,想向侯爷借兵借宝,助本王一行安全抵达沙陀。”
褒炀闻言,端起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才缓缓道:
“借兵?借宝?王子可知,极天云阙乃墨家重宝,非重大军情,不得轻动。何况,调兵遣将需有兵部虎符,某虽为安定侯,也不能擅自做主。”
一番话滴水不漏,却也明摆着拒绝。
轩辕藏锋在一旁急得冒汗,却听林飞宇轻笑一声:
“侯爷说的是规矩,但规矩是人定的。如今本王出使,关乎两国邦交,若有闪失,龙首关亦难辞其咎。再者,侯爷真以为,那些‘因故散去’的护卫,只是巧合吗?”
褒炀眼神微凝,看向林飞宇:
“王子此话何意?”
“何意?”
林飞宇目光坦然,
“有人不想本王活着到沙陀,甚至不想本王活着回去。侯爷世代镇守边关,想必也清楚王都的那些龌龊。如今本王落难,若侯爷肯伸手相助,他日本王若能回去,必不忘侯爷今日之情。”
褒炀冷哼一声:
“殿下说得轻巧,他日?你连沙陀都未必能到,谈何他日?”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林飞宇知道,光靠嘴皮子没用,必须拿出真凭实据。他使了个眼色,亲随上前,呈上两封信函。
“侯爷,这是本王亲笔信两封,”
林飞宇语气郑重,
“一封给平湖院院长,一封给文庙代言。平湖院掌天下书院,文庙代言乃儒门领袖,皆与先兄代战将军有旧。若侯爷肯送子嗣入王都,有这两位照拂,想必能少吃些苦头。”
褒炀接过信,看到信封上的落款和印鉴,眼神顿时变了。
平湖院院长和文庙代言,那都是王都举足轻重的人物,若真能得到他们的照拂,自己儿子在王都的处境将大为不同。
他放下茶碗,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林飞宇见状,知道有戏,继续加码:
“实不相瞒,本王虽目前修为尚浅,但自忖天资不弱,更有奇遇。本王在此立誓,百年之内,必晋合体期!他日若成真,侯府在王都,亦多一位强援!”
这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并非空穴来风。他确有依仗,只是不便示人,这话都是收敛的说了。
褒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合体期!那是多少修士穷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境界。
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雄心?
他打量着林飞宇,发现他虽年轻,眼神却异常坚定,不似虚言。
再想到他与代战乃是双生子,或许……这个六王子真的有潜力?
想到自己虽为侯爷,手握兵权,却因出身武将,在王都贵族圈里始终被视为“泥腿子”,处处受排挤。
若能借此机会,让儿子在王都站稳脚跟,甚至自己也能借此打通王都人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思绪良久。
“好!”褒炀猛地一拍桌子,
“殿下快人快语,某也不矫情!兵,我借你一百!极天云阙,也借你一用!但丑话说在前头,所有开销,你自己承担,驾驶极天云阙的船工,薪酬也由你出!”
林飞宇心中一喜,连忙拱手:
“多谢侯爷!费用之事,本王自会承担!”
“还有,”
褒炀补充道,
“船上必须有我侯府的人看着。极天云阙是我夫人墨家一脉的心血,不容有失。”
“理应如此。”林飞宇痛快答应。
一番讨价还价,总算谈妥。褒炀叫来管家,吩咐下去准备兵甲船只。林飞宇和轩辕藏锋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安定侯府校场。
林飞宇带着使团成员来到校场,只见百名甲士早已列队等候。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面容黝黑,眼神刚毅,看到林飞宇走近,他猛地抬手,厉声喝道:“全体都有!立正!”
百名甲士动作整齐划一,甲叶摩擦发出“哗啦”声响,气势凛然。林飞宇心中赞叹,果然是边关精锐。
他走上前,正要开口训话,却见那为首的汉子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