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这是......
林飞宇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白堇诗一步步走向井台,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就在她即将松开手的瞬间,白老太爷突然转身:把孩子给我。
襁褓被夺走的那一刻,白堇诗猛地抬起头,林飞宇清楚地看见她眼中爆发出的恨意。
那恨意如此浓烈,竟让他体外的幻境涟漪般波动起来,手腕上被压制的法力印记隐隐发烫。
孩子被送到乡下后,白府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林飞宇在书房窗外,看见白堇诗整日对着一副残棋发呆。
棋盘是紫檀木的,上面摆着半局未下完的围棋,黑子围成的眼位里卡着颗白子,像极了婴儿的瞳孔。
妹妹还在生我的气?白堇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端着碗燕窝粥,爹说了,等过了夏天,就给我寻门好亲事。
白堇诗没抬头,指尖捻起颗黑子,却迟迟落不下去。林飞宇看见她袖口露出的疤痕又红了些,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
其实那孩子......白堇言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长得可像他了,尤其是那双眼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的一声,黑子掉在棋盘上,震散了周围的棋子。
白堇诗猛地站起来,发髻上的银簪掉在地上,滚到林飞宇边。
他低头去看,只见簪头雕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花,花瓣内侧刻着极小的三个字:未央生。
五月初五,端阳节。林飞宇到前院时,正看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在疏通院外的暗渠。渠水浑浊不堪,散发出刺鼻的恶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从渠里捞出个油纸包。
是......是只胳膊!家丁扔开油纸包,脸色惨白如纸。管家慌忙用铁锹盖住,眼神惊恐地望向白府大门。
林飞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白堇诗站在门楼上,手里摇着把绘着仕女图的团扇,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而她脚下踩着的青砖缝里,渗出点暗红的水渍。
都怪那产婆多嘴,夜里,林飞宇见白老太爷在正房骂管家,不是让你把她卖到关外去吗?怎么会死在暗渠里了?
小的也不知道啊老爷,
王管家磕头如捣蒜,前儿个还见她跟着人牙子往码头走呢......
白老太太坐在一旁,手里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死了好,省得出去乱嚼舌根。
林飞宇不由得感慨道,这一家子,看来没一个好东西啊。
六月初六,正是林飞宇上次初入白府的日子。他见另一个自己背着米袋走进后门,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透湿。
原来幻境的时间节点在循环往复,而他被困在了这无尽的轮回里。
这一次,他着走进东跨院仓房,看见墙角那捆芦苇下的碎瓷片又多了半块,青底白花的并蒂莲终于凑成了完整的一朵。
而当接过王管事递来的钥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的景物再次扭曲,等恢复清明时,发现自己站在白堇言的闺房里。
梳妆台上的菱花镜碎了一地,碎片里映出无数个白堇诗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无声地哭泣。桌案上摆着封未写完的信,墨迹晕染开来,隐约能看见等字眼。林飞宇去捡,却穿过了信纸,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
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白堇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手里捧着个锦盒,我刚去母亲院里。听到爹和娘亲说,该给你议亲了。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是林飞宇初入白府时看见的那支。
白堇言猛地抓起步摇,狠狠砸在地上,翠羽散落一地,像只被拔了毛的鸟。
“出去,出去,全都给我滚。”
白堇诗看着怒气冲冲的姐姐,刚想发作,被白堇言屋里的女使婆子们拉了出去。并用食指放在嘴上向让白堇诗噤声,白堇诗一把甩开女使“冲我撒什么气啊,有本事自己自己去找爹爹说啊。就会窝里横,难怪没人要你。”
白堇言作势要打她,被几个婆子拦下,丫鬟们哄着白堇诗将她拉走。
七月初七,乞巧节。林飞宇到西跨院的老槐树下,看见白堇诗正在挖土坑。她穿了身孝服,手里拿着把小巧的银锹,坑边堆着几个巴掌大的瓦罐,罐口封着血红色的蜡。
小可怜们,别怪我,
她一边挖一边喃喃自语,要怪就怪你们,不该长着四条腿......
瓦罐被逐个埋进坑里,林飞宇见罐子里装着的不是香料,而是些干枯的小动物尸骨,每具尸骨的脖颈上都系着根红绳,绳头打着相同的同心结。
坑挖到一半时,白堇诗突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林飞宇了,那包里包着的正是那枚白玉平安扣,扣上的长命百岁四个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本来想留个念想的,她把平安扣也扔进坑里,嘴角扯出抹残忍的笑。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落下的槐花里夹杂着些暗红的碎屑,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林飞宇感到体内的法力前所未有的活跃,被压制的感觉几乎消失殆尽,他甚至能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渐渐变得凝实。
林飞宇如一缕无形的风,在白府的亭台楼阁间穿梭。这幻境似真似幻,他虽能目睹一切,却无法干预,只能像个沉默的看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香气,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场景重叠,却又转瞬即逝。
“姐姐,听说爹发了告示,要找上门女婿,你说,是给谁招的呢?”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林飞宇循声望去,只见白堇诗斜倚在游廊的美人靠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眼神轻佻地看向对面窗前刺绣的白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