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送来远处药铺的白芷香,恍惚间又回到白未央递药的瞬间。
他指尖的温度比白玉堂的枪尖更凉,却带着穿透骨髓的暖意。
方才在“临江仙”,他挥毫写下“临江仙”三字时,笔尖顿在“仙”字最后一竖,墨滴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他帕角的血迹。邻桌有个酸儒摇头晃脑:“病体如此,还强作风骨,不过是沽名钓誉。”
不君子突然轻鸣,想想当时,那清隽的字迹里藏着千钧力道,正如他看似随意的出手,实则蕴含着深厚修为。或许真正的强者,从不在外显的锋芒,而在身处泥沼时仍能守心的坚韧。
掌柜的算盘珠子声劈里啪啦,他捧着白未央的字时,绸缎马褂上的油渍蹭到了宣纸边角,眼里的贪婪却比“醉流霞”更浓。
当弋四郎喊着“再上二十坛”时,林飞宇分明看见他偷偷掐算着酒钱,嘴角的笑纹里全是“金字招牌”的盘算。
这市井的市侩气,比地涌太岁的粘液更能腐蚀人心。
邻桌有个商贾凑过来,肥腻的手指捏着玉扳指:“兄台与白公子是故交?在下这有块和田籽料……”
林飞宇下意识后退半步,然后就要转身离开,那商贾还想挽留继续推销,纠缠不休。
“不熟,没钱。”
(第五十一日)
次日清晨,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临江码头。
林飞宇踩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游走,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江水腥气与码头特有的喧嚣。
目光扫过停靠的大小船只,本想寻一艘能载他往外地去的游船,却在转角处瞥见了熟悉的身影——弋四郎正靠在一根斑驳的木桩上,叼着牙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往来人群。
“又见面了,朋友。”
他远远抛来句话,嘴角勾起抹爽朗的笑,扬了扬下巴示意林飞宇过去,
“瞧你这模样,莫不是想乘船跑路?”
林飞宇无奈摇头,刚想解释,他已大步走来,拍了拍他肩膀:
“甭说了,看你也不像能闲得住的人。走,昨儿那酒楼光喝酒了,一口没吃,心烧的荒。”
盛情难却,被他半拉半拽进了码头边的“望江楼”。
二楼临窗的桌子刚坐下,烫好的黄酒便端了上来。弋四郎灌下一大口,脸上泛起微红,压低声音道:
“跟你打听个事,近年各州府的孩童失踪案,你听说过没?”
见他摇头,他眉头紧锁:“邪门得很,起初是零星几个,后来越来越频繁,上个月邻州一下子丢了十几个娃,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弋四郎自顾自的说着。他筷子往窗外码头方向一指:“我接了朋友委托,暗地里查这事,白沙城码头是西南地区交通要道,鱼龙混杂,最容易藏污纳垢。我跟弟兄们蹲守了半个月,前儿个倒是逮着两个形迹可疑的‘拍花子’。”
他顿了顿,灌了口酒,语气里满是无奈,“可那俩怂包就是小打小闹,用迷药拐几个路边娃换钱,问不出背后主使,更跟州府那些大案对不上号。”
林飞宇默默听着,目光落在楼下熙攘的人群上。码头上脚夫扛着货物吆喝,渔夫卸着刚靠岸的渔获,看似寻常的热闹下,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弋四郎叹了口气:“关键是这码头是漕帮的地界,我们不好太张扬,明着查怕惹麻烦,暗着查又没太多人手。”他忽然放下酒杯,盯着我:“兄弟你看着面生,不像本地人,来这白沙城码头是有事?”
林飞宇含糊应了句“四处游历”。
正思忖间,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拾级而上,正是昨日见过的病公子白未央。
白未央上楼时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面色依旧苍白,唇色却透着点病态的嫣红,腰间系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奇怪的是,他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里,又夹杂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的温润感,像是冬日暖阳透过薄冰,透着矛盾的吸引力。
他径直走到桌前,对弋四郎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林飞宇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这位朋友,昨日匆匆一别,今日倒是有缘。”
弋四郎连忙起身让座,笑着打圆场:“正好,你来了,咱接着说正事儿。”
白未央却没坐下,只是看向林飞宇,语气清淡却带着穿透力:“昨日人多,未与阁下详谈,我观阁下气机绵长,且数件法器傍身,只是并不擅长与人武斗,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徒行走历练。”
林飞宇心头一凛,那日与白玉堂交手,确实留了几分余地,没想到竟被他看在眼里。这话虽轻,却点中了要害,林飞宇来到此间不到俩月,且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瞎琢磨,能拿得出手进攻手段的也就竹海阵和三刀斩,都不适合街头斗殴,更不能以对大法力对凡人全力出手,没想到被他看得如此透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白未央说着,自顾自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轻轻嗅了嗅,大概是有些凉了,又缓缓放下:“如今孩童失踪案频发,背后必有隐情。手段之隐秘,定是又修士插手。那些被抓的‘拍花子’只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得极深。”
他抬眼看向林飞宇,眸光清澈却似藏着千般思绪,“弋四郎兄他们人手有限,又受漕帮地界所限,查起来束手束脚。”
弋四郎接口道:“是啊!兄弟你看,你要是不嫌弃,不如跟我们一起查查?多个人多份力,你这身手,保不齐能发现我们注意不到的线索。”
他说得恳切,白未央则静静看着林飞宇,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又仿佛早已料到他的答复。
林飞宇望向窗外,码头的薄雾不知何时已散,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可这平静之下,却有暗流涌动。
“想起白未央说的“出身名门”。
我虽非什么名门之后,但也有一技之长,而且我前二十年所受到的家国教育告诉我,此刻若袖手旁观,未免愧对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