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正月十四，京城玄械司的议事堂内，三封染着尘土的急报摊在案上，墨迹被水汽洇得有些模糊。陆承渊捏着传信符的指节泛白，符纸里传来的不仅有西北赵虎的催促，还有东域周虎的焦虑——北境寒区战甲的关节配件卡在潼关已逾十日，东域急需的投石机绞盘在秦岭遇袭，三十套玄械弩箭连人带货坠入深谷，而江南刚炼好的星核粉末，走陆路到京城至少要耗掉三成能量。
“陆路走不得，山道多匪患，平原又怕圣地截杀。”兵部侍郎王大人跺着脚叹气，他刚从户部回来，押运粮草的商队在淮南被劫的消息刚送到，“从京城到雁门关，陆路二十天的路程，现在得绕河套走三十天，粮草都能馊了，更别说娇贵的玄械部件——那能量核心沾了潮气，跟废铁没两样。”
苏清鸢指尖划过舆图上的长江水道，墨线如银带般贯穿江南，最终在西北汇入黄河。“江南水网密布，若能在苏州设坊，战甲与配件走水路北上，经长江入黄河直达潼关，再转陆路到雁门关，全程不过七天。”她抬起头，目光落在舆图旁的一份名帖上，“江南沈家昨日递来拜帖，说愿捐出苏州旧船厂，还愿联络盐帮、漕帮协助运输。”
话音刚落，参军捧着一个锦盒匆匆进来，打开的瞬间，一缕潮湿的霉味散了出来。盒内是一套锈蚀的战甲关节，青铜部件上布满绿斑，能量导流纹路被泥垢堵得严严实实。“这是从秦岭坠谷的配件里捡回来的，才三天就成了这样。”参军的声音发沉，“沈家家主沈万堂已在门外候着，说有解决水路运输的法子。”
沈万堂身着锦袍，却没戴世家子弟常穿的玉饰，腰间挂着一枚玄铁船锚令牌——那是漕帮认可的通行信物。他刚坐下就掏出一卷图纸，上面画着改良后的漕船设计：“苏州旧船厂本是沈家祖业，船坞深三丈，能造载重千石的漕船。我已让人改了船舱，内层镶上浸过松脂的木板防潮，再铺一层东域运来的星尘砂，能量块放在里面，半个月都不会受潮。”
他指着图纸上的隔舱设计：“每艘船分十个隔舱，战甲放上层，用丝绸裹好，配件放下层，垫上稻草减震。盐帮负责沿江安保，他们在长江沿岸有三百多个码头据点，连水匪的老巢都摸得一清二楚；漕帮出船出人手，他们的船工熟悉水道，就算是黄河的冰凌期，也能走浅滩绕行。”
陆承渊拿起图纸反复翻看，目光停在“船速”一栏：“逆水行船时，会不会耽误时间？”沈万堂立刻答道：“我已请造船工匠改了船帆，用三层丝绸缝合成硬帆，借风力能提快三成速度。若遇无风天气，就用玄械踏板驱动——苏主事研发的省力踏板，一个船工就能带动一艘船，比纤夫拉船快多了。”
苏清鸢眼中闪过赞许：“沈帮主考虑周全。不过苏州工坊不能只做转运，得结合江南特色生产配件。”她取过一张战甲内衬图纸，“北境用羊毛混星辰草做内衬，防潮效果差，江南丝绸柔韧，若浸泡星辰草汁液再编织成锦，防潮性会提升五倍，刚好适配南方潮湿气候和水路运输。”
沈万堂一拍大腿：“苏主事说到我心坎里了！苏州织造局的老工匠，最擅长织这种密纹锦。还有投石机的木质支架，北方用松木易开裂，我们江南的楠木经桐油浸泡后，又轻又结实，用造船的龙骨工艺打造，重量能减两成，却比玄铁支架还稳固。”
事情就这么定了。三日后，陆承渊带着二十名核心工匠赶赴苏州，苏清鸢则留在京城协调四大工坊的配件供应。苏州旧船厂早已被打扫一新，沈万堂不仅捐出了船坞，还把船厂旁的三座宅院改成了工坊，院中已摆满从织造局借来的织机和造船工具。
“这是周木匠，我们沈家船坊的首席工匠，造了三十年战船。”沈万堂拉过一个皮肤黝黑的老者，他手上的老茧比张满仓的还厚，指缝里嵌着常年刨木留下的木屑，“周师傅，苏主事说的投石机支架，就靠您的龙骨工艺了。”
周木匠接过投石机支架图纸，眉头先皱后舒：“这支架的承重结构，跟战船的龙骨一个道理。寻常木工做会晃，我们用‘燕尾榫’拼接，再用铜钉加固，外面裹一层浸油的麻布，别说扛投石机的冲击力，就是战船撞礁都不会裂。”他当即拿起墨斗，在楠木上弹出线条，“三天，我给您做出第一副样品。”
织造局的老工匠们也没闲着。苏清鸢派人送来的星辰草汁液刚到，她们就将上等丝绸浸泡其中，每隔一个时辰翻动一次，确保汁液浸透丝线。“这丝绸要织成双层，里面夹一层细麻，”老匠头拿着织针示范，“这样既柔软贴肤，又能挡住潮气，战甲穿在身上，里面的能量核心就不会受潮短路。”
工坊外的码头上，漕帮和盐帮的人正忙着改造漕船。盐帮帮主雷霸天亲自带人检查船舱，他身材魁梧，腰间的钢刀磨得锃亮：“陆大人放心，长江上的水匪，要么是我的徒弟，要么是我的仇人。从苏州到潼关，每五十里就有我们的人接应，就算是圣地的修士来了，也别想碰漕船一根钉子。”
漕帮帮主钱通四海则在调试玄械踏板：“这踏板真神了，以前一艘船要十个纤夫，现在一个人踩踏板就行。”他踩动踏板，船尾的螺旋桨立刻转动起来，水花溅起三尺高，“我已调了五十艘最好的漕船过来，每艘船配两名玄械师，专门负责维护踏板和能量核心。”
最热闹的还是人才招募点。苏州工坊贴出的告示刚挂出去，就围满了人——有造船的工匠、织绸的女工，还有跑船的水手。与京城不同，这里的招募更侧重“手艺匹配”：造船工匠优先招，擅长精密组装的优先；织绸女工要会辨丝线粗细；水手则需熟悉长江水道，还要会简单的玄械维护。
“我叫吴小三，跟着周师傅造船五年，榫卯活儿做得比师傅还细！”一个年轻工匠挤到前面，手里捧着一个用楠木做的小投石机模型，支架上的榫卯严丝合缝，轻轻一推，杠杆还能灵活转动。陆承渊拿起模型，玄气注入后，支架竟能稳稳承受住他的力道，不由点头：“你去配件组，负责投石机支架的组装。”
三天后，第一副楠木投石机支架和第一批丝绸内衬都做了出来。周木匠的支架果然不负所望，玄铁杠杆压上去后，支架纹丝不动，比北境用寒铁做的还稳；丝绸内衬则被苏清鸢派人送来的能量核心测试，浸泡过星辰草汁液的丝绸，真的能隔绝潮气，能量核心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取出后仍能正常驱动战甲。
“可以启动首次运输了。”陆承渊看着码头上整齐堆放的物资，五十套寒区战甲套着丝绸内衬，十台投石机的配件分装在特制的木箱里，能量块则放在铺着星尘砂的隔舱中。雷霸天带着盐帮弟子守在码头四周，钱通四海则指挥漕帮水手将物资搬上船，每搬一件，都有督查署的密探登记编号。
“这是督查署的密探令牌，”陆承渊将一枚刻着鹰纹的令牌交给钱通四海，“沿途若遇异常，捏碎令牌，附近的密探会立刻支援。”他又看向雷霸天，“盐帮的兄弟辛苦，每到一个码头，我都让人备好了酒肉，绝不让兄弟们吃亏。”
正月二十的清晨，苏州码头升起了玄械司的星纹旗帜。五十艘漕船排成一列，船帆上的星纹在晨光中闪着微光，船头插着盐帮的黑旗和漕帮的黄旗，气势恢宏。沈万堂和周木匠站在码头送行，吴小三等年轻工匠也挤在人群里，看着漕船缓缓驶离，眼中满是自豪。
漕船刚驶离苏州，就遇到了第一波“客人”——三艘挂着黑帆的快船从芦苇荡里冲出来，船上的水匪举着刀枪叫嚣。雷霸天站在船头，掏出盐帮令牌一晃：“雷某在此，谁敢动玄械司的船？”水匪头目看清令牌，立刻抱拳行礼：“不知是雷帮主的人，多有冒犯！”说着就带着快船退入芦苇荡。
行至九江时，又遇到了圣地的两名探子。他们乔装成货商，试图登上漕船查看，却被督查署的密探识破。密探亮出令牌的瞬间，两名探子就想跳江逃窜，却被早有准备的盐帮弟子用渔网网住，押进了船舱。“这些人是玄灭派来的，”密探检查完探子的行囊，发现了绘制的漕船路线图，“看来圣地是真想截住这批物资。”
钱通四海当机立断：“加速行驶，晚上不泊岸，直接闯过三峡。”他让人点燃了船尾的能量灯，玄械踏板全力运转，漕船的速度又快了三成。江风呼啸，船帆鼓得像满月，漕船在湍急的江水中如箭般穿行，两岸的猿啼声都被船行的破水声盖过。
正月二十七的清晨，当漕船抵达潼关码头时，赵虎派来的接应队伍早已等候在岸边。守将看到漕船的瞬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昨天还在发愁战甲不够，没想到今天就来了五十套，还有急需的投石机配件。“陆大人真是雪中送炭！”守将握着钱通四海的手，“从苏州到潼关，才七天，比陆路快了整整十三天！”
物资清点完毕，所有战甲和配件都完好无损，能量块的能量充盈度仍有九成八。守将立刻让人将物资装上马车，送往雁门关，同时给京城发去捷报：“首批水路物资安全抵达，战甲完好，配件可用，玄械司水路运输功不可没！”
消息传回苏州时，工坊里正在举行庆功宴。周木匠捧着新做的投石机支架图纸，兴奋地对陆承渊说：“陆大人，我们又改进了支架工艺，用楠木和玄铁拼接，重量再减一成，成本也降了不少。”吴小三则带着几个年轻工匠，展示了他们组装的投石机模型：“我们现在一天能组装两台投石机，比刚开始快了一倍！”
沈万堂端起酒杯：“陆大人，苏州工坊现在已有工匠三百人，其中造船工匠一百二十人，织绸女工八十人，剩下的都是水手和维护人员。我们计划下个月再扩招两百人，专门生产投石机的木质配件和战甲内衬。”
陆承渊站起身，举杯环视众人：“苏州工坊的成立，让玄械司的‘一主四辅’布局彻底成型。京城主工坊做核心部件，北境做寒区战甲，东域产能量块，江南做运输和配件，四大工坊各司其职，再也不用担心前线缺装备了。”
宴罢，陆承渊站在码头，望着往来穿梭的漕船。江南的春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吹在脸上格外舒服。他取出传信符，给苏清鸢发去消息：“江南工坊运转良好，首次运输成功，水路效率翻倍，三线物资供应无忧。”
符纸化作一道蓝光飞向京城，陆承渊转身走回工坊。此时的工坊里，织机声、刨木声、锤击声交织在一起，比任何乐章都动人。周木匠正带着徒弟们打造新的漕船模型，吴小三则在调试投石机的组装工具，沈万堂在和盐帮、漕帮的人商量下一步的运输计划——苏州工坊不仅解决了运输难题，更成了玄械司在江南的重要支点。
远处的织造局里，老匠头们正在研发新的丝绸内衬，他们将星辰草汁液和蚕蛹粉混合，试图让内衬不仅防潮，还能保暖，这样江南的战甲也能送到北境使用。吴小三等年轻工匠则在琢磨怎么把造船的精密工艺用到玄械组装上，他们相信，只要肯钻研，江南的手艺一定能在玄械司发光发热。
陆承渊站在工坊的了望塔上，望着江南的万家灯火。他知道，苏州工坊的成功，不仅是因为水路优势，更是因为江南的人才和手艺——这些曾被忽视的民间力量，一旦有了施展的舞台，就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而玄械司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这个舞台，让玄械的火种，在江南的水网中，也燃成燎原之势。
夜色渐深，工坊的灯火依旧明亮。漕船的船笛声从码头传来，那是第二批次的物资准备出发了。陆承渊握紧了拳头，心中清楚，江南设坊只是开始，随着“一主四辅”布局的完善，玄械司的装备供应将彻底摆脱困境，而西北和东域的战场，也即将迎来玄械司的全面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