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躺在床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枕边的小瓷瓶。瓶身已经凉了,可他还能记得那晚她递来时掌心的温度。窗外风轻,铜铃没响,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远处守夜人换岗的脚步声。
他闭着眼,脑子里却全是白天训练场上的事——她的话、她的动作、她站在夕阳下看着自己完成最后一次连击时微微扬起的嘴角。还有她说的那句:“让我骄傲的方式,是聪明地赢。”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盯着帐顶。
不是所有事都非得靠硬撑。
也不是所有付出,都要用伤痛去证明。
他忽然坐起身,披上外衣,脚步很轻地推开了门。
书房那边还亮着灯。
他绕过回廊,穿过两片竹林间的石径,走到书房门口时,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门没关严,透出一线暖光。他探头看了一眼,千乃正伏在案前,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握笔,在一张农田灌溉图上勾画修改。烛火把她侧脸的轮廓映得很柔和,眉头却一直没松开。
泉奈没敲门,也没出声。他转身去了厨房。
水是温着的,茶也还在罐里。他取出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热茶,又加了半勺蜂蜜——上次听仆人说她熬夜后嗓子有些哑,便记下了这个细节。端回去的时候,他顺手把散落在门口的几卷文件抱了起来。
推门进去时,千乃只是抬了一下眼。
“这么晚了还不睡?”
声音有点哑,却不严厉。
“刚练完收尾操。”他把茶放在她手边,“您也该歇会儿了。”
她没接话,低头抿了一口茶,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然后伸手去拿旁边一叠卷轴,结果发现原本杂乱堆着的资料已经被整整齐齐码好,按颜色贴上了标签。
“你整理的?”
“顺手。”他退到一边,“有三份是明天要交给匠作坊的,我标了红签。”
千乃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嘴角动了一下。
泉奈靠着墙站了一会儿,见她又埋头写起来,笔速越来越快,肩膀却一点点往下沉。他知道她一旦进入状态,就能连着几个时辰不动,直到实在撑不住才停下。
他悄悄从怀里取出那把小琴。这是母亲留下的,宇智波家传的旧物,平日很少带出来。他调了调弦,手指搭上去,试了个音。
千乃立刻皱眉:“你要弹?”
“不打扰您。”他说,“就一小段。”
她张嘴想拒绝,可第一个音落下时,话就咽了回去。
曲子很慢,像是山间溪流缓缓淌过石缝,又像夏夜风吹过屋檐下的布帘。没有查克拉波动,只有纯粹的指力与共鸣。泉奈低着头,手指在弦上轻轻滑动,节奏平稳得像呼吸。
千乃的笔尖顿了顿。
接着,慢慢放下了。
她往后靠进椅背,闭上眼,一只手仍搭在桌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随着旋律轻轻点了点膝盖。
一曲终了,屋里安静了几息。
“这曲子叫什么?”她问。
“家里老人传下来的,没名字。”
“听着让人不想动。”
“那就别动。”
她睁眼瞪他。
他低头笑了笑。
“你不该这时候用神。”她语气软了下来,“眼睛才刚恢复。”
“没用写轮眼,也没动查克拉。”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可你心里绷着。”
泉奈没答。他确实绷着。不是因为训练,而是怕自己不够好,怕有一天她不再需要他出现在身边。
千乃忽然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套小巧的按摩工具,银针状的金属棒,圆头的滚轮,还有一块温玉片。
“过来。”
“您要……”
“给你按按太阳穴。你刚才弹琴时右边眉毛一直在跳,说明神经还是紧的。”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她站在他身后,手指沾了点油,轻轻按在他额角。
“你们宇智波啊,”她一边按一边说,“总觉得自己得扛着一切。哥哥那样,你也这样。”
“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有您可以依靠。”
她手停了一下。
然后继续按,力道轻了些。
“你知道吗?”她说,“很多人怕我,觉得我太冷,太算计,太不像个女人。”
“可我觉得,您最像个人。”
“嗯?”
“您会累,会哑,会皱眉,也会因为一杯茶放松下来。”他低声说,“这才是真实的。”
千乃没再说话。她的手慢慢移到他后颈,帮着疏通经络。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摇晃了一下,被夜风吹得歪了歪。
等她收回手时,泉奈已经调整好了呼吸,整个人松弛下来。
“回去睡吧。”她说,“明早还有训练。”
“您呢?”
“我还得改完这份手工业布局图。”
他没动。
她也没赶他。
他重新拿起琴,又弹了一小段。这次更短,只有一个调子来回转,像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的哼唱。
千乃终于把笔放下。
她揉了揉手腕,靠在椅背上,眼皮渐渐沉重。
泉奈看见她肩膀一抖,头一点,笔从指间滑落,掉在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
她睡着了。
他轻轻起身,走过去捡起笔,合上图纸。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肩上。布料很薄,但他知道夜里凉,她穿得单。
他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这次加了点姜汁和蜂蜜,端回来放在桌角避风的地方。旁边压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千乃姐姐,喝了再睡,对身体好。”
他站在桌边看了她一会儿。烛光映在她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影子,呼吸均匀而安静。
他伸手把蜡烛往边上挪了挪,免得火光晃醒她。
然后转身,轻轻拉开门,走出去时顺手带上了。
走廊空荡荡的,月光从窗格洒进来,在地上切成一块一块的亮斑。他沿着原路返回,脚步比来时更轻。
回到房间,他没立刻躺下。而是从包袱里翻出一本笔记,翻开新的一页。
笔尖蘸了墨,顿了顿,写下第一行字:
“今日观察:千乃姐姐偏好温茶加蜜,夜间工作超过两个时辰后右肩会僵硬,听琴时左脚会无意识轻点地面。”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下次可尝试换曲调,观察反应。”
合上本子,吹熄灯。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然后抬起手,在空中虚虚写了两个字。
不是战术,不是忍术。
是“守护”。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书房时,千乃醒了。
她动了动肩膀,外袍滑下半边。低头一看,是件深色的衣服,袖口绣着宇智波家徽的一角。
她摸了摸,布料还带着点余温。
桌角的牛奶已经凉了,但杯子是满的,旁边纸条上的字迹清秀工整。
她拿起纸条,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折好,放进袖袋里。
她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走到桌前重新铺开那份手工业布局图。在右下角空白处,她提笔添了一行小字:
“建议增设夜间文书轮值制度,优先考虑细心耐劳者。人选参考:泉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