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乃走进主殿侧厅时,苍正低头翻看一份边境村落的粮产报表。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看了看她,笔没停。
“这么早?”他跟前天一样,再次问了一遍。
“不是早。”她站在案前,声音不高,“是还没睡。”
苍搁下笔,把卷宗推到一边。他知道这丫头一旦说出这种话,就意味着有事要落下来了。他见过她在族会上一言不发地听完三轮汇报,也见过她连续五天不出房门只为了算清一笔账目。她从不浪费力气说废话。
“北峰外的那个信号,又出现了。”她说,“昨晚子时二刻,位置比前一次往里偏了三百步。”
苍皱眉:“你确定不是忍兽?”
“不是。”她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铺在案上,“这是七天来的轨迹图。每次出现的时间误差不超过半刻钟,移动路径呈弧形扫过西岭坡底,像是在试探警戒范围。”
纸上用细线勾出一条微微弯曲的轨迹,每个点旁都标注了时间与查克拉波动特征。苍盯着看了片刻,手指轻轻敲了敲边缘。
“你怀疑是辉夜的人?”
“我不怀疑。”她指了指最末一个标记,“他们知道我们在查什么。如果只是巧合,不会特意避开白眼最强的观测角度。这是训练过的侦查手法。”
苍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你说得对。不能再等了。”
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一块暗格,取出一枚漆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一只闭合的眼睛,背面是日向家徽的变体——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是“影脉”的信物。
“启用这个,意味着所有联络走密道。”他看着她,“消息不会经过文书房,也不会留档。你要想清楚。”
“我已经想清楚了。”她语气平静,“我要整个火雷边境过去十年里所有关于辉夜族活动的记录,尤其是夜间冲突、失踪案、黑市任务委托。另外,派人在断牙山谷外围布点,查他们换岗规律、水源走向、哨位分布。”
苍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你还真不怕把天捅个窟窿。”
“我只想要准确的情报。”她说,“我不想杀错人,也不想被他们抢先动手。”
苍收起笑,郑重地点了头。他捏碎木牌,一道微弱的烟雾升腾而起,在空中盘旋了一瞬便消散不见。
“三天内会有回音。”他说,“但你要记住,影脉的人不是死士,他们怕死,也会退缩。有些地方,他们进不去。”
“我知道。”她收回图纸,“所以我只要他们能做到的部分。剩下的,我自己来判断。”
三天后,第一批密报送到了她的书房。
她坐在灯下逐一拆封,每一份都带着不同村落的气息——有的沾了泥渍,有的被雨水泡过边角,还有一份是用烧焦的树枝写在破布上的。信息零碎,说法不一。有人说辉夜族搬去了沼泽,有人坚称他们在雷之国境内建了新据点。
她把这些全摊在桌上,按地理方位排列,然后开始剔除矛盾项。
凡是提到“沼泽”的,都没有具体参照物;凡说“雷之国”的,查不到通行记录。唯一一致的是:所有可信线人都指向断牙山谷,并且提到了一条只能涉水通过的溪道。
她拿出新绘的草图,在西侧画了一条波浪线。
“入口在这里。”她自语,“四面环崖,易守难攻,但他们每天要喝水,牲畜也要放养。所以一定有固定出入路线。”
第二轮情报在第五天傍晚送达。
这次是一组数字:
- 每日夜巡分两班,戌时交班,亥时接岗;
- 交接过程约七分钟,期间东崖哨塔无人值守;
- 主屋位于谷底中央,周围有三名常驻守卫;
- 族长居所屋顶覆有特殊石板,疑似防侦测材料。
她把这些抄在一张黄麻纸上,贴到了墙上。
旁边是之前绘制的《辉夜战力推演图》,现在终于有了血肉。
她用红笔圈出两个关键区域:溪口、主屋。又在下方写下一行小字:突入窗口:亥初一刻至一刻七分。
第七天清晨,第三批情报送到。
这一次,是一个名字。
“辉夜雷牙”,被多次提及,称为“掌刑者”或“铁骨大人”。有线人描述他曾亲手劈开一块巨岩,骨头从手臂穿出,化作利刃。另有一份记录显示,十年前某次黑市拍卖会上,一名买家以“辉夜雷牙代号”拍下了一份关于日向商队行进路线的情报。
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
然后翻开族库调出的历史档案,对照近十年发生在日向势力范围内的未解袭击案。七起,全部集中在秋季,目标都是外出执行任务的日向中层成员,无一劫财,手法统一:快、准、不留痕迹。
她把这七起案件的时间列成表,再与当年父母遇害的日子对照。
相差不到十天。
她合上卷宗,呼吸很轻。
不是偶然,也不是个人恩怨。这是一种模式——有组织的清除行动。对方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最合适,也知道怎么让事情看起来像意外。
“不是误会。”她低声说,“是选择。”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炭笔,在雷牙的名字上方画了个叉。
接着,她在地图上标出三条路线:
第一条,从溪流潜入,直扑主屋;
第二条,绕后山攀岩,利用换岗间隙突袭东塔;
第三条,佯攻南坡,吸引守卫注意力。
她盯着第一条看了最久。
这条最险,但也最快。只要能在七分钟内完成斩首,其他人来不及反应。前提是,必须确保雷牙当晚在屋内。
她转身坐下,提笔写了一份请求文书:
“申请于三日后带队前往断牙山谷外围实地勘察地形,携带基础侦测工具,不主动接触目标,仅作路径验证。”
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
窗外天色渐暗,风穿过庭院,吹动檐下的铜铃。她没有回头去看那幅地图,也没有再翻那些密报。
她只是把笔架归位,指尖在桌角轻轻叩了一下。
就像敲响战鼓的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