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转眼便到了包饺双星满月的日子。
温琼华产后恢复得不错,在谢临渊和众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脸色日渐红润。包饺两个小家伙更是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东宫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虽然太子有令不宜大操大办,但该有的热闹一点不少。
宇文擎的腿伤在凌崇的调理下好了许多,他坐在正堂上首,虽然依旧面容冷峻,但眼角眉梢的柔和是骗不了人的。
温瑞、沈砚、萧珏、宇文瑾等人全都到了,送上各式各样的贺礼。
王琳儿更是亲手做了两对小巧精致的铜锤,惹得萧珏一顿嫌弃。
宴席设在小花厅,不算隆重,却温馨热闹。
温琼华穿着簇新的宫装,气色极好,抱着娇气些的饺饺。谢临渊则稳稳抱着相对安静的包包,夫妻二人站在一处,接受众人的祝福,俨然一对璧人,画面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宴至中途,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包包和饺饺被众人强来抢去,也不哭闹,倒是显得比这群大人还要稳重。
唯有摄政王看着两个孩子被争来抢去,眼睛没有离开过一瞬,稍微一点点没抱稳当,都恨不得离开轮椅,起身把娃娃抢回来。
萧珏在下面看得啧啧称奇,小声对王琳儿道:“琳姐儿你看,摄政王他老人家居然会笑诶!我还以为他脸上肌肉不会动呢!”
王琳儿塞了块点心堵他的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那是饺饺和包包的祖父,疼孙子孙女不是应该的嘛!”
一片欢声笑语中,管家走到谢临渊身边,将一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锦盒递给他,低声道:“太子殿下,方才门房收到一份贺礼,指明送给两位小主子,却没有署名,送礼之人也放下便走了。”
谢临渊眉头微挑,接过锦盒。锦盒很轻,包装普通。他走到一旁无人处,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枚……已经有些陈旧褪色、却保存完好的……竹编蚂蚱。
谢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竹编蚂蚱的编法,他太熟悉了!
是黎国南边小镇特有的手法,粗糙,却有种稚拙的趣味。
很多年前,在那个他刻意遗忘的、灰暗的童年里,曾有一个胆小怯懦、却会偷偷把省下来的点心塞给他的嬷嬷,手很巧,会编这种小玩意儿逗他开心。后来那嬷嬷被嫡母寻了个错处,发卖出府,不知所踪。
而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只竹编的蚂蚱,被谢临风“无意”间,碾碎。
锦盒里还有一张素笺。
谢临渊拿起素笺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恭贺麟儿娇女,旧时故人,遥贺!”
血红色的字体,醒目又诡异,
没有署名,字迹挺拔峻秀,力透纸背,像是带着某种深刻的怨念写下!
看到这字迹的瞬间,谢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纸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这字迹……他太熟悉了!
随即,他借着起身更衣的由头,暂时离席。
走到廊下僻静处,墨影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主子。”
“墨影。”
谢临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罕见的紧绷,
“你亲自回一趟黎国。去查……”
墨影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色突然一惊。
谢临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补充道:“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把乱葬岗翻过来,骨头渣子都得给我带过来!”
“是!”墨影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廊柱阴影之中。
谢临渊在原地站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带着些许慵懒笑意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冷厉从未存在。
他走回席间,温琼华正好从内室出来找他,见他神色如常,便轻声问:“方才墨影找你?可是有事?”
谢临渊极其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避开风口,笑道:“能有什么事?一点琐务罢了。倒是你,怎么又出来了?小心吹着风。”
“里面闷,出来透透气。”温琼华靠着他,目光扫过热闹的厅堂,落在正小心翼翼抱着包包、试图用一根手指逗弄孙子的宇文擎身上,忍不住抿唇笑了,“你看父王。”
谢临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也染上笑意:“老头儿总算有点人气儿了。”
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奶香,心中那片因神秘锦盒而泛起的寒意,似乎被怀中的温暖驱散了些。
无论送来这礼物的人是谁,无论那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他此刻握在手中的幸福。
宴会直到傍晚才散。送走宾客,安置好兴奋过度、被宇文瑾和王琳儿哄睡的两个孩子,东宫渐渐安静下来。
夜深人静。
远在黎国与庸国交界处,一个偏僻小镇的简陋客栈里。
二楼最角落的房间,没有点灯。
一个浑身裹在陈旧黑袍中的人,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或惊惧,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黑暗中,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在偶尔透窗而入的微弱月光下,闪烁着剧烈挣扎后残留的惊悸与……一丝逐渐清晰的、冰冷的清明。
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角落里,一个更加幽暗、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动了动,
“看来这东西有点用处。你都想起来了?”
黑袍人的身体骤然僵住,喘息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无边的黑暗,
那双曾经清冷孤傲、后来变得偏执疯狂、此刻却只剩下无尽深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