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父子二人之间,依旧没有太多直接的言语交流。
朝堂上,一个冷峻摄政,一个沉稳监国,各司其职,默契却悄然滋生。
东宫与摄政王府之间,借着宇文瑾和凌飞云往来传递消息、药材、补品的由头,某种心照不宣的联系,日益紧密。
这日,谢临渊下朝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
温琼华正倚在软榻上,听王琳儿眉飞色舞地讲她如何“调教”那个被塞过来的舞女(如今已被琳姐儿取名“胖丫”,正朝着三百斤的目标努力喂养)。
“……琼华姐姐你是没看见,胖丫现在一顿能吃八个大馒头!脸都圆了好几圈!就是胆子还是小,看见我就哆嗦。”王琳儿说得兴起,比划着,
“萧珏那个坏蛋,还总吓唬她,说要给她称重,不够三百斤就直接灌!”
温琼华忍俊不禁,瞥见谢临渊进来,便对王琳儿道:“琳姐儿,先去厨房看看给胖丫的加餐备好了没?可别饿着她。”
王琳儿这才注意到谢临渊,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谢临渊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榻边,将温琼华有些浮肿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膝上,熟练地按摩起来。
这是他最近新学的,说是能缓解孕晚期的不适。
“朝上不顺?”温琼华看着他微蹙的眉心。
“没什么,能解决。这柳家着实是让人恶心,要不是想揪出他们背后的巫源,我真……”谢临渊一贯快刀斩乱麻的行事作风,此时在朝堂上着实有些憋屈。
“那就耐心等着,自那次之后,秘瞳教众被你们拔除得差不多,但这巫源……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温琼华摸了摸额间的印记,也是奇怪,梦醒之后,这处印记倒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反应,她摸了摸肚子,“是不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在护着娘?”
谢临渊此时将耳朵埋在她的肚子上,正想跟两个小家伙说说话,碧桃来报,
“太子殿下,宫里来人了。”
送东西来的老嬷嬷姓常,是太后心腹,面上笑得一团和气,话里话外却透着试探:“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太后娘娘日日念叨,说太子妃怀相好,定能一举得男,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些都是娘娘年轻时用过的方子,灵验得很,太子妃定要按时服用才是。”
温琼华靠在软榻上,神色慵懒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柔弱:“劳太后娘娘挂心,琼华愧不敢当。只是我这身子骨向来不争气,如今更是太医嘱咐需万分小心,入口之物皆需仔细。娘娘的厚爱,琼华心领了。”她示意碧桃接过那些锦盒,却并未立刻打开。
常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笑容不变:“太子妃谨慎是应该的。不过太后娘娘一片心意,太子妃不妨让太医瞧瞧,若是合用,用了也好让娘娘安心。”
“自然是要请太医过目的。”温琼华温声道,随即以乏了为由,端茶送客。
常嬷嬷一走,谢临渊便从屏风后转出,脸色冷峻。
墨影已悄无声息地将那几个锦盒拿去偏厅,萧玉卿早已等在那里。
仔细查验后,萧玉卿眉头紧锁:“补品倒是上好的血燕、阿胶,无毒。但这几张‘安胎秘方’……其中一张的笔迹、用纸,与之前冷宫石室中发现的几张残破药方,有九成相似。而且,方子里有几味药材搭配极其古怪,看似温补,实则若长期服用,会逐渐紊乱孕妇气血,造成胎动不安,甚至……早产或难产。”
谢临渊周身杀气骤起:“当真是又毒又蠢!”
温琼华却相对平静,她抚着肚子,眸光清冷:“她们果然急了,开始用这种慢性的阴毒法子。看来,我们的‘引蛇出洞’,得加把火了。”
她所谓的“引蛇出洞”,便是故意示弱,制造一个看似有机可乘的“破绽”,诱使太后和柳家提前发动,从而抓住把柄,一举扳倒。
“你的意思是……”谢临渊看向她。
“既然她们想让我‘胎动不安’,那我们便让她们以为,她们成功了。”温琼华唇角勾起一抹淡而冷的弧度,
“不过,这戏要做得真,还需一位‘神医’和一位‘急疯了的夫君’配合。”
三日后,一个消息悄然在东宫乃至小范围权贵圈中流传开来:太子妃因孕期忧思过甚,加上误用了些不适宜的补品,昨夜突发腹痛,胎象不稳,太子急召太医,甚至连夜派人出城去请某位隐世名医,东宫上下气氛凝重。
紧接着,又有“目击者”称,看到太子殿下脸色铁青地从太医署出来,似乎与某位太医发生了激烈争执,隐约听到“庸医”、“若夫人有事要你们陪葬”等语。
流言越传越盛。
有说太子妃可能保不住孩子的,有说太子因此迁怒太医院、要整顿太医署的,更有甚者,暗指太子妃此次不适,或许与之前“双生子不详”的流言有关。
太后“病中”闻讯,立刻派人送来了更加名贵的药材和一位据说擅长妇科的“民间圣手”,言辞恳切,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柳国公府的女眷们也频频递帖子想入东宫“探望”,自然都被以“太子妃需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东宫对外紧闭大门,谢绝一切探视,更增添了神秘与紧张感。
而东宫内部,归鸿苑中,温琼华正半躺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榻上,小口吃着谢临渊喂到嘴边的蜜渍梅子,面色红润,气色好得不能再好。
她肚子的“包饺”似乎也感应到父母在做戏,格外乖巧,只是偶尔轻轻动一下表示存在。
“外头都传我要不行了,”温琼华咽下梅子,笑道,“连二哥前日偷偷递进来的信都急得火上房,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谢临渊小心地擦掉她嘴角一点糖渍,哼道:“温瑞那急性子,差点真信了,要不是沈砚拦着,怕是要闯宫来问罪。我已让墨影私下跟他们通了气。”他顿了顿,眼中满是心疼,
“只是委屈你了,要装病,还要喝那些苦药渣子熬的‘安胎药’。”
为了逼真,萧玉卿确实开了些调理滋补但味道极苦的方子,每日煎得浓浓的,温琼华需喝下少许,再大部分倒掉,做出服用过的假象。
“不碍事,这点苦算什么。”温琼华握住他的手,“鱼儿,咬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