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单凭一手撑地,身体凌空旋转,另一只手中寒光一闪,“铛”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那必杀的一剑!
同时,他袖中似乎有细微的机括声响,数点寒星激射而出,两名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应声倒地,咽喉处插着细如牛毛的银针。
“父王?!”谢临渊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宇文擎。
他不是坐轮椅吗?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身手……
宇文擎一击得手,落地时却明显踉跄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脸色冷硬如铁,看都未看谢临渊,只对身后低喝:
“还愣着干什么?杀!”
他带来的数名黑衣侍卫立刻加入战团,这些人战力更强,瞬间扭转局势。
宇文擎自己却靠在墙边,左手死死按着右腿膝盖上方,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呼吸粗重。
谢临渊猛地反应过来——他的腿!
他刚才那一下,绝对是强行运功,牵动了腿伤旧疾!
“你……”谢临渊想上前,却被宇文擎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先解决他们。”宇文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谢临渊咬牙,将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下,转身投入战斗,出手更加狠厉。
有了凌雪卫加入,黑衣人很快被斩杀殆尽,只留了两个活口,但也立刻服毒自尽。
战斗结束,巷道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谢临渊第一时间冲到宇文擎身边:“你的腿……”
“死不了。”宇文擎挥开他欲搀扶的手,试图自己站直,但右腿显然无法受力,身体一晃。
谢临渊这次不管他的抗拒,强硬地架住他的胳膊,触手之处,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因剧痛而微微痉挛,额头的冷汗已汇成细流滑下。
“墨影,清理现场。通知京兆府,有刺客潜入宫中行刺太子,已被击毙。”谢临渊快速下令,然后半扶半抱着宇文擎,
“我送你回府。萧玉卿在吗?”
“不必。”宇文擎还想拒绝,但腿上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闷哼一声,终究没能挣开。
“由不得你。”谢临渊语气生硬,动作却小心翼翼,尽量不碰触他的伤腿。
他这才注意到,宇文擎穿的并非朝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外面罩着同色大氅。他早就料到自己可能遇袭?一直暗中跟着?
这个认知让谢临渊心头那处冰封的角落,裂痕又扩大了几分。
摄政王府的马车很快赶到,谢临渊不由分说地将宇文擎扶上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车厢内,气氛凝滞。
宇文擎闭目靠在车壁上,脸色惨白,眉头紧锁,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谢临渊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鬓角隐约的灰白和额角的汗珠,几次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谢谢?质问?关心?似乎都不合适。
最终,他只干巴巴地问了一句:“很疼?”
宇文擎眼皮都没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妨。”
又是无妨。
谢临渊想起温琼华的话,他总是用最生硬的方式,掩饰一切。
马车很快抵达摄政王府。得到消息的凌飞云和宇文瑾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到谢临渊扶着宇文擎下车,宇文瑾惊呼出声:“父王!哥哥!你们……”
“瑾儿,去请萧太医,快!”谢临渊打断她,与凌飞云一起,将宇文擎小心地扶进内室。
宇文擎被安置在榻上,右腿的裤管被小心卷起,露出膝盖上方一处狰狞的旧伤疤痕,此刻周围红肿发烫,皮肤下隐隐有暗色瘀血流动,显然是强行运功导致经脉旧伤复发。
萧玉卿很快赶到,一看伤势,脸色凝重:
“王爷,您这腿……当年断骨虽接上,但经脉损毁严重,早已脆弱不堪。平日不动武尚需小心养护,今日这般强行催动内力,无异于雪上加霜!若再有一次,这条腿怕是……”他未尽之言,谁都明白。
宇文擎闭着眼,一言不发。
谢临渊站在床边,看着萧玉卿小心翼翼地施针、上药,看着宇文擎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袖中的手缓缓握紧。他忽然想起小皇帝的话——“他是在看你,对不对?”
所以,即使拖着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即使知道强行出手可能让腿伤更重,他还是来了。
在暗处看着,在自己遇险时,毫不犹豫地现身,用可能永久加重伤势的代价,挡下了那一剑。
这算什么?迟来的父爱?还是对母亲的愧疚使然?
谢临渊心乱如麻。
上好药,萧玉卿又开了内服的方子,叮嘱必须绝对静养,不可再动武,不可劳心,这才忧心忡忡地退下。
宇文瑾红着眼圈去煎药。凌飞云看了看这对别扭的父子,叹了口气,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静得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谢临渊才哑声开口,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早就知道有埋伏?”
“……嗯。”宇文擎终于睁眼,眸光幽深,没什么情绪,
“柳家今夜宴上丢了脸,必会铤而走险。那条夹道,是出宫最近也最易设伏之路。”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谢临渊语气有些冲,“拖着这条腿?万一不止那些刺客呢?万一你……”
“没有万一。”宇文擎打断他,声音疲惫却斩钉截铁,
“你是飞雪的儿子,是本王的……儿子。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动你。”
谢临渊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强势、冷酷、心思深沉、腿残志坚,却又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父亲。
“值得吗?”他听见自己问,“为了我这样一个……流落在外十几年,对你不敬不孝,甚至心存怨怼的儿子?”
宇文擎的目光落在虚空处,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苍凉:“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是……我欠飞雪的,也是……我欠你的。”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谢临渊,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竟透出一丝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温和:“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飞雪若是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谢临渊鼻子一酸,猛地别开脸,生怕自己失态。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的伤,”宇文擎忽然道,“让萧太医也看看。”
“小伤,不碍事。”谢临渊闷声道。
“嗯。”宇文擎也不再多言,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耗尽了力气。
谢临渊站在原地,看着榻上那人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心中那座冰封的高墙,轰然倒塌了一角。
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端到床边,递过去。
宇文擎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杯,沉默地接过,一饮而尽。
动作间,谢临渊瞥见他中衣衣襟微敞,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绳子下端,系着半块莹白的玉佩——与他怀中那半块,分明是一对。
那是凌飞雪的遗物。
谢临渊猛地转过头,大步走到窗边,背对着床榻,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宇文擎握着空杯,看着儿子挺拔却倔强的背影,眼底深处,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也在悄然融化。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