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室内奢华的陈设蒙上一层暧昧不明的光晕。白日里喧嚣散尽,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玉璧公主”端坐在华丽的梳妆镜前,镜面映出一张美得令人窒息、却毫无血色的脸庞。
那双在宴席上总是泫然欲泣、怯懦如小鹿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微微仰头,任由碧奴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拆卸头上那些繁复沉重、珠光宝气的首饰。
动作间,“她”的脖颈拉伸出优美而略显刚硬的线条,喉结的位置平坦无比。
“主人,今日那静安郡主送的药……”碧奴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和愤懑,“奴婢检查过了,虽无毒,但皆是极苦寒之物,用料……颇为刁钻霸道,怕是存心要让您难受。”
“玉璧公主”,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哼,小娃娃的玩闹。无非是些苦寒之物,想给本座一个下马威罢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喉部,眼中闪过强烈的厌烦与不耐,“整日捏着嗓子说话,才是真正的受罪。这黎国的官话,说起来真是拗口又憋闷。”
碧奴屏息垂首,不敢对主人的抱怨发表任何意见。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沉沉的戾气:“黎国这些人,一个个都狡猾得很。萧珩看似沉稳,实则滴水不漏;谢临渊更是滑不溜手,看似纨绔,实则心细如发,对他那个病秧子夫人护得跟什么似的……”
提到温琼华,他的眼神微微变了变,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兴趣:“倒是那个静安郡主……温琼华……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看着弱不禁风,懒散娇气,心思却通透得很,下手也够黑。那碗苦药,那几颗巨丸……倒是有点意思。”那是一种发现有趣猎物的眼神,夹杂着被挑衅后的恼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她似乎……很懂得如何用最‘无害’的方式,让人吃最大的亏。”
镜中的人微微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那份美艳更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本座放下身段,陪他们演这出弱不禁风的戏码,他们却敢如此戏弄于本座……看来,得换个策略了。”
碧奴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主人的意思是?”
“玉璧公主”重新看向镜中的自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而妖冶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既然他们不上钩,那我们就主动把水搅得更浑。总有人……会被利益或仇恨蒙蔽双眼。”
“她”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妆台,发出笃笃的轻响:“比如……今日宴席上,那个看起来满心怨恨、几乎要将谢临渊生吞活剥了的……谢侍郎?听说,他之前与那静安郡主还有过婚约?”
碧奴立刻领会:“主人英明!谢临风对谢临渊嫉恨入骨,又因伤……性情大变,确是一把极好利用的刀。”
鲜红的口脂被拭去,露出原本偏淡的唇色,使得“她”的容貌瞬间少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清冷的中性美。
“既然静安郡主那条路暂时走不通,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位失意颓废的谢侍郎身上打开缺口。”“她”的眼神变得幽深,“一个被废了身子、断了前程、满怀仇恨的男人,可是最好操控的棋子。那么浓烈的怨恨与嫉妒……真是有趣的力量,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浪费?只要给他一点点虚假的希望和报复的可能……”
碧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主人英明。只是……该如何接近他?”
“玉璧公主”站起身,华贵的裙裾逶迤在地。“她”走到屏风后,声音淡淡传来:“自然是……让他自己送上门来。比如,一位同样在异国他乡感到‘孤独无助’,又恰好对他那位强大庶兄同样‘心怀不满’的公主,岂不是最好的‘盟友’?”
屏风后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皮肉与骨骼轻微挪动的窸窣声,以及一种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奇异腥甜气息——那是南国秘传三大蛊术之一“画皮蛊”正在缓缓解除部分效力的迹象。此蛊极为阴毒霸道,能硬生生改变人的骨骼轮廓与皮相,模拟出异性特征,但维持和解除时都伴有不小的痛苦,且需定期以特殊药物和血食喂养体内蛊虫。
片刻后,“她”再从屏风后转出来时,身上的外袍已经褪下,只着一件素色中衣。身形似乎比之前更挺拔了一些,肩膀也略宽了几分,虽然依旧纤细,但那属于男性的骨架特征已隐约可见。
脸上的妆容已彻底洗净,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五官的线条更显清晰利落,虽然依旧漂亮得惊人,但任谁再看,也绝不会错认其性别——这分明是一个极其俊美、却带着邪异气息的青年男子。
他走到窗边,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静安郡主……温琼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在品尝着什么有趣的味道,“她确实很有趣。明明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眼神却那么冷静通透……像是一件完美的琉璃艺术品,让人既想好好珍藏,又想……亲手打碎,看看内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光彩。”
他转过身,看向碧奴,脸上露出一抹充满恶意的兴味,指尖划过镜面,仿佛在抚摸想象中对方的脸庞。:“本座倒要看看,你这朵被精心娇养在温室里的琉璃花,到底能有多通透……又能经得起……多少风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