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谢临渊牵着温琼华的手,并肩踏入正厅时,所有预备好的下马威和挑剔,仿佛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硬生生哽在了喉间。
晨光透过门廊,洒在那一对璧人身上。
谢临渊依旧是一身张扬的红衣,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慵懒痞笑,但那份呵护与占有欲,却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紧紧牵着温琼华的手上,和始终落后半步护着她的姿态里。
而真正让众人失语的,是温琼华。
她并未如众人预想那般,带着病弱的娇气或新妇的怯懦。
一身正红色宫装,裙摆逶迤,仪态端庄,行走间虽略显缓慢,却步步沉稳。面色莹润,唇色嫣然,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眸子,此刻清亮通透,平静地迎上众人的目光,周身的气度,并非盛气凌人,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不容侵犯的矜贵与威仪。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被千娇百宠浸润出来的底气,更是一种洞悉世事、波澜不惊的淡然。
这……这哪里还是那个传言中一步三喘、需要常年卧榻的病秧子?!
温琼华抬眼暼向上首的几人,昨夜的梦境又愈发清晰起来,那般麻木,那般冷漠,那般痛苦。
她眉头不禁更深地蹙下,眼底的淡然在无意识间流露出了十二分的寒凉,将上位者的威仪凸显得淋漓尽致!
众人更加心惊!老封君赵氏到了嘴边的训诫,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惊疑不定。苏新语更是愕然,准备好的刁难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得对方的目光扫过来,自己反倒先矮了三分。
只有坐在角落的谢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自己母亲身后躲了躲。她可是亲眼见过这位“病秧子”郡主是如何在秋猎时三言两语逼得人无地自容的!那份洞察人心的锐利和通身的气场,根本不是病弱,而是可怕的通透和底气!她拼命给母亲使眼色,示意千万别惹这位。
谢临渊本来都做好了随时翻脸的准备,他甚至暗中盘算着,若谢家谁敢给他娇娇儿一丝脸色看,他就立刻掀桌子走人,反正他查探母亲的事在谢府这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撕破脸也无所谓。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琼华根本不需要他护着。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那股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慵懒与贵气的强大气场,便已无声地压住了所有暗流。
谢临渊心中顿时涌起无限骄傲与得意,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握着温琼华的手更紧了些。一股巨大的骄傲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看着温琼华的眼神更是爱意泛滥,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回去好好奖励一番。
他的琼华,合该就是这样,光芒万丈,让所有轻视她的人都自惭形秽!
敬茶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
温琼华姿态优雅,礼仪完美无缺,无可挑剔。她是皇家郡主,自然不需要跪拜。
给谢蕴、老封君敬茶时,声音清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疏离与分寸。轮到谢长霖和苏新语时,她亦是规规矩矩,叫了“父亲”、“母亲”,奉上茶盏,但那份客气,比对待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苏新语接过那杯茶,只觉得烫手无比,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上火辣辣的。她预想中的所有刁难,在对方这近乎“完美”的表现和强大的气场面前,都成了笑话。
周静姝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同时也松了口气。她适时地出来打圆场,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让谢柔、谢瞳上前与兄嫂见礼。气氛总算没有彻底僵住。倒是谢柔和谢瞳,看着这位美若仙女又温柔的嫂子,悄悄红了脸。
而与此同时,寂静的听雨轩内。
谢临风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关于二少爷携新妇归府敬茶的喧闹声,尤其是下人们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议论:
“大少夫人真是天仙般的人物!那气度,比宫里娘娘也不差!”
“大少爷可真是宝贝得紧,全程眼睛都没离开过大少夫人!”
“听说在郡主府这几日,大少爷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呢……”
“真是郎才女貌,恩爱无双啊……”
那些声音,像一把把烧红的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知道,是谢临渊带着温琼华回来了。
他们一起度过了新婚的三日。
那三日,他在痛苦和屈辱中煎熬。而那两人,却在极尽缠绵……
想到温琼华那绝色的容颜、娇软的身躯曾在谢临渊身下承欢……想到他们此刻的光彩照人、春风得意……再对比自己这具残破的、连男人都算不上的身体和无望的未来……
一股滔天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嫉恨与愤怒,猛地窜起!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凭什么?!凭什么他谢临渊就能拥有这一切?!权势、地位、健康,还有那个他曾经弃如敝履、如今却高攀不起的女人!
而自己,却只能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在这里,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和嘲笑!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猛地挥拳砸在床板上,手背瞬间青紫一片。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却远不及他心中恨意的万分之一!
强烈的嫉妒、不甘、怨恨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让他窒息。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手背青筋暴起,眼球布满骇人的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
“谢临渊……温琼华……”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无尽的恨意如同地狱之火,将他残存的生命力灼烧得扭曲而可怖。
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而毁了他的人,却正在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荣耀与幸福!
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疯?!
厅堂内的敬茶仪式已近尾声。温琼华完美地维持了皇家郡主的体面与谢家新妇的礼仪,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谢临渊志得意满地揽着爱妻的腰,在一众神色各异的谢家人目光中,扬长而去。仿佛他们来的不是规矩森严的丞相府,而是随便逛了逛自家的后花园。
马车驶离谢府,谢临渊忍不住在车里抱着温琼华狠狠亲了一口,笑声畅快淋漓:“我的娇娇儿今日真是……太给为夫长脸了!你没看见老太婆和我那好嫡母的脸色,哈哈哈!”
温琼华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唇角微弯,眼中却掠过一丝深思。
谢府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而她那场噩梦……或许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