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摩挲着手中已经很是陈旧的手帕,那方帕子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但被人保存得极好。
烛火在暗室中投下摇曳的影子。明日他就要迎娶那个让他心心念念许多许多年的娇娇儿了,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如擂鼓,比面对千军万马时还要紧张。
他站在等身铜镜前,第三次调整腰间玉带的角度。明日的大婚礼服挂在架子上,鲜艳的红色在烛光下流淌着暗金纹路。
“嬷嬷,“他声音有些哑,“明日...我就要成亲了。”
角落里,聋哑的老妇人抬起头,昏花的眼中泛起水光。她颤巍巍地比划着手语:【老奴记得,公子第一次穿红衣,是七岁那年。】
谢临渊一怔。那年他浑身是伤,鲜血浸透了素衣。嬷嬷连夜赶制了第一件红衣,从此他便只穿红衣——血染上去,不过深一些,谁也看不出。
【可明日这身红衣,】嬷嬷的手势变得轻柔,【是为了欢喜。】
“嬷嬷,“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我这样的人...真的配得上她吗?”
角落里的哑嬷嬷放下正在绣着的鸳鸯枕头,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工,她走过来用布满老茧的手轻抚他的发顶。她不会说话,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慈爱,仿佛在说:【傻孩子,你是最好的。】
谢临渊握住嬷嬷的手,像小时候每次受伤后那样,将额头抵在她粗糙的掌心。在哑嬷嬷这里,他不必做纨绔公子,不必做暗影阁主,只是那个渴望被爱的孩子。
“母亲若在...”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枚谢长霖给他的玉佩。
嬷嬷眼睛一亮,急急比划着手势——她认得这个玉佩,是小姐最珍视的物件。
她比划着:【明天就要把郡主娶回来了,高不高兴?”】
谢临渊罕见地露出几分腼腆:“高兴。就是...有点怕。”
【怕什么?】嬷嬷问。
“怕她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好,怕我护不住她的笑...”他声音渐低,“嬷嬷,我瞒了她一些事情....”
哑嬷嬷突然用力拍了下他的额头,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比划:【傻孩子,郡主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不是那些虚名。】她指指心口,【这里干净,比什么都强。】
窗外更鼓响起,谢临渊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往日那般张扬的笑:“也是,小爷我好歹英俊潇洒,还能被场婚事吓住?”
墨影在暗处翻了个白眼——刚才紧张得差点把玉带掰断的是谁?
“嬷嬷,”他忽然问,“我娘若在,会喜欢琼华吗?”
老人重重点头,比划着:【夫人会笑着说,渊儿终于有人疼了。】
烛火爆了个灯花。谢临渊望向窗外那轮将圆的月,忽然迫不及待地想看明日凤冠霞帔的她。
同一时刻·琼华阁闺房
温琼华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长发。镜中的少女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与忐忑。
药浴的香气还萦绕在室内,白芷特意多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她却毫无睡意。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萧嫣端着白玉碗走进来:“娘亲亲手炖的燕窝,用文火煨了三个时辰。”
温琼华乖巧地接过,小口啜饮。甜羹入腹,心里却更乱了。
萧嫣接过梳子,给温琼华梳理着长发。铜镜里,萧嫣眼角泛红,手下动作却轻柔得仿佛对待婴孩。
“一转眼,我的娇娇儿都要出嫁了。”萧嫣声音哽咽,“总觉得你还是那个抱在怀里的小团子...”
温琼华转身抱住母亲的腰:“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萧嫣轻拍女儿的背,“出嫁了哪能总往娘家跑。”说着自己先忍不住落泪,“谢家那地方...娘实在放心不下。”
温琼华仰起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是还有临渊吗?他说了,成婚后住郡主府,不必日日去谢家。”
萧嫣这才稍稍宽心,又絮絮叨叨交代许多:如何打理家事,如何应对婆母,甚至如何管束下人...温琼华听得昏昏欲睡。
“娘,“她忽然抬头,“成亲...究竟是什么样的?”
萧嫣抿嘴一笑,替女儿理了理鬓发:“就像你爹和我,吵吵闹闹,却谁也离不开谁。”她眼中闪过怀念,“你爹当年求亲时,差点被你祖父打断腿...”
温琼华噗嗤笑出声。她想象不出如今威严的爹爹年轻时竟如此毛躁。
“娇娇儿,“萧嫣正色道,“你可知为何我与你爹同意这门亲事?“
温琼华摇头。
“因为那孩子看你时,眼里的真诚,做不得假的。”萧嫣轻笑,“就像你爹当年看我时那样...”
“还有件要紧事...”,萧嫣忽然压低声音、神色尴尬,“琼华,有些事...娘得提前告诉你。“她从袖中取出本绸面小册子,塞进女儿手中,“这个...你今晚看看。”
温琼华好奇地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呀”地一声合上,从耳根红到脖颈:“娘!这...这...”
避火图上交缠的人体画得栩栩如生,旁边还有细密的小字注解。温琼华只觉得手里的册子烫得吓人。
“羞什么?”萧嫣忍俊不禁,“夫妻伦常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凑近些,声音更低了,“谢家小子看着是个混不吝的,但若他明日...若他粗鲁,你莫要忍着,该说就说...”
温琼华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您别说了...”
萧嫣轻叹一声,将女儿搂进怀里:“娘的小琼华也要为人妻了...”声音忽然哽咽,“若他敢欺负你,温家男儿定给你讨回公道!”
“娘~”温琼华抬头,眼中水光潋滟,“他不会的...”
母女俩又说些体己话,直到更漏显示亥时将至。萧嫣离开前,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日若身子不适,千万别硬撑,白芷准备了参片...”
温琼华刚褪下的红晕又爬满脸颊:“娘!“
萧嫣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强装镇定:“总之...明日若疼了,咬他就是!你爹当年胳膊上的牙印,半个月都没消...“
温琼华把脸埋进枕头里,耳尖红得滴血。却听母亲语气忽然凝重:“谢家那潭水太深,若受了委屈,随时回家,你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温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她抬头,看见母亲眼中有水光闪动。
“娘...”她偎进母亲怀里,“我会幸福的。“
窗外传来更鼓声。萧嫣替女儿掖好被角,吹熄烛火:“睡吧,明日要做最美的新嫁娘。“
待母亲走后,温琼华做贼似的锁好门,蹑手蹑脚地点亮烛台,再次翻开那本避火图。画中男女交缠的身影让她心跳加速,却忍不住一页页看下去。
“这个...这个姿势怎么可能...”她小声嘀咕,却又忍不住偷偷再看。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谢临渊说“双人浴池“时的坏笑,顿时明白过来...
“流氓!”她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脚丫羞恼地乱蹬。心跳得厉害,一半是羞,一半却是莫名的期待。可过了一会儿,又悄悄爬起身,红着脸将避火图塞进了嫁妆箱最底层。
而另一边,谢临渊正对着一本同样内容的册子发懵——暗影阁搜罗的版本未免也太...详细了吧!他想起那日浴室之中的背影,又想起抱她的时候起伏的轮廓,完了,完了,鼻血.......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