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玉卿一路都沉默着,微低着头,素来温润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温琼华看在眼里,心中轻叹。路过一个熟悉的街角时,一阵香甜的气息飘来。
她眼睛一亮,指着前方一个挂着“李记酥糕”招牌的老铺子,声音轻快地道:“表哥,你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最爱吃他家的桂花糖蒸酥酪和茯苓糕,你每次来看我,总会偷偷给我带上一包,还被姑母说过好几次呢!”
萧玉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熟悉的招牌和飘出的香气,瞬间勾起了尘封的记忆。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每次看到他带着糕点出现,那双因病弱而略显黯淡的大眼睛就会瞬间亮起来,像盛满了星星。
回忆的暖流冲淡了心头的阴郁。萧玉卿侧头看着身边笑容温软的少女,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一如儿时般清澈动人,甚至更多了几分坚韧与通透。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宠溺的笑容,眼中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自然记得。你那时小小的一个,却馋得很。”他声音温润如初,“想吃吗?表哥再给你买。”
“嗯!”温琼华用力点头,笑容明媚。
两人走进小小的铺子,熟悉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萧玉卿熟稔地点了她最爱的两样糕点,掌柜的是个老人,竟还依稀认得他们,笑呵呵地多包了一块新出的枣泥山药糕送给他们尝尝。
捧着热乎乎的油纸包,两人走到不远处的石桥边,找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泛着粼粼金光。
温琼华小口小口地吃着香甜软糯的酥酪,满足地眯起了眼。萧玉卿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心中最后那点郁结也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怜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也拿起一块茯苓糕,慢慢吃着,两人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起小时候的趣事,说起江南的风物,说起京城的见闻。
晚风轻柔,糕点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这一刻,没有阴谋算计,没有愧疚自责,只有久别重逢的兄妹之间,那份纯粹的、带着糕点香气的温情。
萧玉卿看着温琼华在夕阳下柔和美好的侧脸,轻声道:“娇娇儿,以后表哥会看着你,把身子养得壮壮的。”
温琼华回以灿烂一笑:“嗯!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过去。
不远处,奉命暗中保护的暗影阁暗卫隐在树影里,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默默给镇府司方向发了条密报。
嗯,主子今晚大概…又需要白芷的降火茶了。
温琼华正要将最后一块枣泥山药糕递给萧玉卿,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不是乌云遮日那种暗,而是像有一座小山突然移到了面前,把夕阳余晖挡得严严实实的那种暗。
青黛瞬间绷紧身体,右手已经按在刀柄上。萧玉卿下意识将温琼华护在身后。连一向懒散的温琼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一抖,糕点差点掉在地上。
众人抬头,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一张圆润可爱的娃娃脸正俯视着他们,粉扑扑的脸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活脱脱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可视线下移,这副甜美长相却配着一副堪比军中悍将的健硕身躯:肩膀比萧玉卿还宽,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
最惊人的是,这“福娃娃“右手正像提小鸡仔一样拎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双脚离地,在半空中徒劳地扑腾着,发髻散乱,满脸通红。
“你这么好看一定是琼华姐姐吧?”娃娃脸开口了,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这个鬼鬼祟祟地跟着你们吔~”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那个粉衣女子随之像风铃一样摇摆,发出惊恐的尖叫。
温琼华:“......”
萧玉卿:“......”
青黛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边军服饰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琳、琳姐儿!你跑那么快做甚!我都...都追不上了!”
“诶、诶、诶。你提溜那个姑娘做什么?还不给人家放下来。”
“她跟着姐姐吔......”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健硕的肌肉颤啊颤。
“琳姐儿?!”温琼华猛地反应过来,“王琳儿?”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碧桃张大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萧玉卿温润如玉的表情出现裂痕;就连一向淡定的温琼华也眨了三次眼睛才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这不就是三房夫人王文悦口中那个“在边境养野了“的侄女吗?!那个让王文悦欲言又止、讳莫如深的“表姑娘”?!
眼前这个怪力少女与想象中那种矫揉造作的“表姑娘”形象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娃娃脸眼睛一亮,听到自己的名字,空着的左手“啪”地拍在自己胸口——这一巴掌下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得萧玉卿眼皮直跳——欢快道:“是我呀!姑姑说琼华姐姐又漂亮又温柔,果然没错吔!”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手中的“东西”举高了些,“对了,这个‘东西’怎么处理?”
被提溜着的粉衣女子终于挣扎着转过脸来——竟然是杜若兰!她精心打扮的发髻已经散乱,脸上的脂粉被汗水晕开,显得狼狈不堪。
“什么什么东西!我才不是东西!”“啊,呸!我是东西!我...我没跟着她!”杜若兰尖声辩解,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着,“我家也是这条路!放开我!”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跟踪温琼华想抓些把柄,却被这个怪物般的少女从背后一把揪住后领提了起来。
温琼华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她仔细打量杜若兰,没什么印象。但是联想到近日谢临渊抱怨的“倒霉事”,她心中顿时了然——这女子怕是冲着谢临渊来的。
“琳姐儿,”温琼华柔声道,眼中带着笑意,“你先把这个姑娘放下来好不好?”
王琳儿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可她跟着姐姐好久了吔,从药庐出来就一直...”
“放她下来吧。”温琼华无奈道。
“哦...”王琳儿乖乖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