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至洛阳的水泥驰道上,一支绵延数十里的队伍正缓缓东行,烟尘与旌旗交织,在冬日的暖阳下铺开一幅壮阔的画卷——这便是嬴政前往泰山封禅的仪仗队伍,其盛况之空前,为大秦一统以来所未有。
最前方的是两百名手持长戟的禁军先锋,玄色重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踏在驰道上,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紧随其后的是十面巨大的大秦国旗,旗面用蜀锦织就,需两名士兵合力扛起,风过时,旗帜猎猎作响,声传数里;中间是嬴政的御驾,六匹西域汗血宝马通体赤红,马具鎏金,车厢用楠木打造,外壁镶嵌着青玉,内壁铺着雪白的狐裘,车顶的鎏金顶盖反射着阳光,如同移动的小太阳;御驾两侧,是两百辆玄鸟火箭炮战车,黑黝黝的钢制发射管斜指天空,此刻它们不仅是护卫,更是大秦武力的象征,每辆战车旁都围着好奇的百姓,踮脚打量着这“能喷火龙”的利器。
队伍所过之处,郡县百姓皆扶老携幼,在驰道两侧跪拜迎接,手中捧着刚蒸好的粟米饼、温热的米酒,想要献给嬴政。郡县官吏则率人在驰道旁搭建了临时的彩棚,棚内摆着本地特产——关中的粟米、三川郡的丝绸、洛阳的铜器,供队伍休整时取用。驿站早已提前修缮一新,楮纸写就的“迎驾”二字贴在门楣上,驿卒们捧着热水,等候为士兵与官员补给。
“陛下万岁!大秦万年!”当御驾经过洛阳城外时,数万百姓齐声高呼,声音震得城楼上的瓦片微微颤动。嬴政掀开车帘,抬手向百姓致意,脸上带着威严而温和的笑容,那一刻,百姓们更显激动,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大秦的天子,更能目睹这般强盛的军威与仪仗。
而此时的咸阳宫章台殿内,扶苏正坐在御座旁的临时案前,面前堆着厚厚的楮纸奏折,眉头却紧紧锁着——这是他第一次以监国身份处理朝政,手中握着调动关中军政的权力,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反倒被一团“迷雾”裹住。
“殿下,这是关中各郡上报的冬小麦长势奏折,还有工业苑上月的钢铁产量统计。”内侍将两摞楮纸递到案上,扶苏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细看——纸上用隶书工整地写着“关中冬小麦约有数十万顷,长势尚可”“工业苑产钢约数千斤,可供应军械”,字里行间全是模糊的“约数”,竟没有一份奏折标注准确的数字。
他抬头看向阶下的治粟内史,语气带着几分困惑:“李大人,关中各粮仓的储粮量,你可有准确数目?比如太仓、栎阳仓,各存粟米多少石?”
治粟内史躬身答道:“回殿下,太仓约存粟米数万石,栎阳仓略少,具体数目……因每日有粮车出入,账目尚未完全核对,暂难确定。”
“尚未核对?”扶苏拿起另一卷楮纸——这是他之前推广的阿拉伯数字统计表,纸上画着格子,却只填了寥寥几个数字,其余皆空着,“孤此前已让各郡用这‘新数’记录收支,为何过了半月,连粮仓的存粮都算不清?”
“殿下,非官吏懈怠。”丞相李斯留京的副手连忙解释,“自古记账皆用‘约数’,如‘数石’‘数十顷’,从未有过精确统计;且各郡文书皆用楮纸传递,往返需时日,账目核对难免滞后。再说,即便有‘新数’,官吏们一时也难改旧习,多是估摸着填……”
扶苏放下奏折,心中豁然明白——他此前只想着推广新工具(阿拉伯数字、楮纸),却忽略了古人缺乏“数据掌控”的意识。全国的粮食储备、人口数量、工坊产量、赋税收支,全是模糊的估算,没有一份精准的统计报表,这样一来,如何判断春耕需多少种子?如何调配物资支援南征?如何知晓百姓是否缺粮?这份“无知”,比任何权力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原来治理天下,比领兵打仗、发明器物难得多。
就在他陷入沉思时,内侍又匆匆进来,捧着一卷封漆的楮纸奏折:“殿下,西南郡御史刘邦递来急奏,言有要事启奏。”
“刘邦?”扶苏愣了一下——他印象中刘邦应在蜀地任职,怎么会去了西南?他展开奏折,只见上面写道:“臣刘邦谨奏太子殿下:西南郡临湘江、漓江,两江仅隔数里,若凿渠连通,可使粮草从长江直运南越,为明年大军南征提供后勤之便,恳请殿下准臣主持此事。”
“凿渠连通湘江与漓江……这不是灵渠吗?”扶苏心中一动——他记得历史上灵渠是公元前214年修建,如今是公元前219年,竟提前了五年。他抬头问身旁的丞相长史:“刘邦为何会调任西南郡御史?孤记得他此前在蜀地。”
“回殿下,是陛下临行前的安排。”长史躬身答道,“陛下说太子曾言刘邦‘有韧性,可历练’,便将他调往西南,任御史之职,让他熟悉岭南地理,为日后南征做准备——此次他奏请凿渠,正是考察西南地形后的建议。”
扶苏恍然大悟,心中暗叹嬴政的用心——既锻炼了刘邦,又为南征铺路。他重新看向奏折,笔尖在纸上轻点:“凿渠之事可行,只是刘邦虽有远见,却缺乏大型工程的主持经验。传孤命令,调天工阁的史禄前往西南,由他总领凿渠事宜——史禄精通水利,此前修过关中漕渠,堪当此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凿渠需大量水泥,着令在广西贵港设立一座水泥厂——贵港临近漓江,石灰石资源丰富,又便于通过水路运输水泥至渠址;水泥厂需配套修建沉淀池,废水经处理后方可排放,不得污染漓江水源,此事交由当地郡府督办,十日之内需确定厂址。”
“臣遵令!”长史连忙在楮纸上记下,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清晰的字迹。
处理完灵渠之事,扶苏又想起南征的进度,看向兵部侍郎:“王贲、王离两位将军率军南征,如今进展如何?为何许久没有捷报传来?”
“回殿下,两位将军进军神速,已攻克岭南东部数座城池。”兵部侍郎连忙答道,“只是大军推进至五岭时,山路崎岖,粮草运输困难——此前全靠人力肩扛,效率低下;后来殿下推广的水泥驰道修到了五岭北麓,将军们便等着水泥铺路,以便粮车通行,否则早已深入南越腹地。”
“原来如此。”扶苏点头,心中有了主意,“传孤命令,天工阁即刻组织工匠,分三路前往南方:一路赴金陵(今南京),一路赴鄂县(今湖北鄂州),一路赴寿春(今安徽寿县),在三地各建一座大型水泥厂。每座水泥厂需配备百名工匠、五十名医生、两百名护卫——工匠负责烧制水泥,医生保障工匠健康,护卫防范山林盗匪;水泥厂需优先修建污水处理系统,参照门头沟煤矿的沉淀池设计,不得污染当地水源。”
他看向兵部侍郎:“再传信给王贲将军,告知他三地水泥厂一月内可投产,让他先率轻骑扫清五岭以南的零散部落,待水泥驰道铺通,再全力进军。”
“臣遵令!”兵部侍郎躬身应诺,快步退出殿外,去传达命令。
章台殿内的奏折渐渐减少,扶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阶下的冯劫与蒙毅:“今日政务便处理到这里,诸位大人也辛苦了。后续水泥厂建设、灵渠筹备之事,还需你们多费心督查,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报。”
冯劫与蒙毅躬身行礼:“臣等定不负殿下所托!”
群臣退去后,章台殿内恢复了宁静。扶苏走到殿外,望着远处的咸阳宫墙,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终于明白,监国不是靠“先知”就能做好,而是要在发现问题(数据缺失)、解决问题(灵渠、水泥厂)的过程中,一步步摸清治理的脉络。东巡的队伍还在向泰山行进,而他的“监国考验”,才刚刚开始。
冬日的风掠过宫墙,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扶苏眼中的坚定。他知道,只要把眼下的每一件事做好——让灵渠顺利开工,让水泥厂及时供应南征,让关中的春耕不受影响,便是对父王封禅最好的支持,也是对大秦百姓最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