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偏殿,嬴政身着常服,手中捏着一卷密报,目光沉凝。密报出自少府章邯,字里行间皆是对咸阳城外实验田的细致禀报——耧车一日可种百亩,下种均匀,出苗率较人工倍增;水车日夜不停引水,千石渠水滋养百亩良田,麦苗长势较周边地块高出近半,叶片肥厚,已显丰收之相。
“这些奇器,倒真有些用处。”嬴政指尖摩挲着密报边缘,心中暗道。往日扶苏总爱空谈儒家仁政,虽不失仁厚,却少了几分务实,如今沉心于农事器具,反倒显出几分实干劲头,比从前讨喜得多。
“陛下,”殿门轻启,赵高躬身而入,脸上堆着惯有的谄媚笑容,“奴才刚从胡亥公子书房路过,见公子仍在苦读《颛顼历》,三更未眠,这般勤勉,真是难得。”
嬴政抬眸,淡淡“嗯”了一声。赵高见他神色平和,又试探着道:“近日听闻长公子在城外沉迷于耧车、水车这些奇技淫巧,耗费不少工匠人力。奴才以为,长公子身为王室贵胄,当以治国安邦、研习历法礼仪为重,这些器物虽能利农,终究是市井工匠之事,若过于投入,恐失了公子身份,也误了研习治国之道的正途。”
他话锋一转,又捧了胡亥一句:“胡亥公子便不同了,深知历法乃治国根基,农时、刑狱、祭祀皆离不开历法,日夜苦读,只求能为陛下分忧。”
嬴政放下密报,目光深邃,却未置可否。他虽知赵高向来偏爱胡亥,却也明白赵高所言并非全然无理——只是比起从前扶苏一味空谈的儒家说教,如今这些能实打实增产的“奇技淫巧”,显然更合当下大秦的需求。
“此事孤知道了。”嬴政挥了挥手,“退下吧。”赵高见嬴政未有责备之意,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殿内恢复寂静,嬴政望着窗外的天色,心中对扶苏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半月后,咸阳城外的实验田已是麦浪翻滚,金黄一片。扶苏一身短褐,正弯腰查看麦穗,颗粒饱满,沉甸甸坠在秆上,比周边地块的麦穗粗壮不少。
“公子!”赵伯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三人,“有几位先生前来拜访,说是想向公子请教农事与水车之理。”
扶苏直起身,望去只见三人皆是布衣打扮,其中两人身形相似,面容刚毅,腰间佩着短刃,目光锐利如鹰;另一人面色黝黑,双手布满老茧,一看便知是常年劳作的农人。
“在下墨翟后人,墨言、墨行,乃兄弟二人。”为首的青年上前拱手,语气恭敬,“久闻公子改良农具、巧造水车,利国利民,我兄弟二人痴迷器械之术,特来请教水车运转之理。”
墨家擅长机关器械,扶苏早有耳闻,闻言笑道:“二位墨家先生客气了,切磋尚可,请教谈不上。”
他领着二人来到水车旁,此时水车仍在匀速转动,木斗舀水,渠水潺潺。扶苏细细讲解了水车的齿轮咬合、水力传动之理,从木轮选材到轴榫结构,无一不详尽。
墨言、墨行兄弟二人听得目不转睛,不时俯身查看部件,眼神中满是震撼与敬佩。待扶苏讲完,二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行礼:“公子之才,远超我兄弟二人想象!此水车之巧,机关之妙,实乃千古未有。我兄弟二人愿拜公子为师,追随左右,钻研器械之术,为大秦百姓效力!”
扶苏心中一喜,墨家弟子的人才正是他推行技术革新所急需的,当即颔首:“二位肯屈尊相助,是我的幸事。从今往后,你们便留在工坊,与工匠们一同完善器械。”
一旁的农家弟子见状,也上前拱手:“在下农家陈禾,久居关中,世代务农。公子推广的代田法、堆肥术,让庄稼产量大增,只是……”他顿了顿,直言道:“如今麦子长势虽好,颗粒饱满,可麦子口感粗糙,难以下咽;豆子产量也高,却吃多了易胀气,百姓们虽愿种,却不甚喜食。不知公子可有改良之法?”
扶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当即道:“陈先生所言,确是实情。不过这并非无解——麦子口感粗糙,是因研磨之法不够精细;豆子胀气,是因烹饪之法单一。”
他望着金黄的麦田,缓缓道:“待几日之后,我便着手改良石磨,让麦粉变得细腻洁白,可制出松软的饼、面;至于豆子,亦可通过浸泡、研磨、煮沸等法子,制成豆腐、豆乳,既美味可口,又能消解胀气之弊。”
墨言、墨行与陈禾听得眼中发亮,齐齐躬身:“公子远见,我等不及要见识公子的新法子了!”
扶苏笑了笑,目光望向翻滚的麦浪。秋收已近,粮食增产的验证就在眼前,而白面与豆制品的出现,或许会给大秦百姓的餐桌,带来一场全新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