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地下的审讯室,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墙壁上挂着的铁链垂落在地面,偶尔随风晃动,发出“哐当”的轻响,更添几分压抑。连续三日,这里的灯火从未熄灭,校尉与狱卒轮流提审被抓的十人,酷刑加身,却只换来三人咬舌自尽的决绝——剩下的七人虽浑身是伤,却仍紧咬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直到第四日清晨,一名身材瘦小、左臂被烫伤的汉子终于撑不住了。他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望着眼前烧红的烙铁,眼中满是恐惧,不等狱卒上前,便突然哭喊起来:“我说!我都说!别再用刑了!”
校尉立刻让人停下,递过一碗清水,汉子接过水一饮而尽,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是……是昌平君府上的管事找的我们!去年十一月,他在咸阳西市的酒肆里找到我,说只要我散播‘蜂窝煤有毒’的谣言,再联络些烧炭翁去闹,每月就给我五百钱,还说事成之后,给我一百亩良田……”
“昌平君的管事?他叫什么名字?找你们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吗?”校尉追问,手中的笔快速记录。
汉子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赵管事’。他找我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还说关中还有好几拨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干这事的,让我们不用管别人,只管把事闹大……我们没烧过售煤点,真的!那些砸售煤点、剥树皮的,应该是其他拨的人!我们就是嘴碎,到处说蜂窝煤的坏话,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其余六人见他招了,也纷纷松了口,有的说赵管事给过他们写着谣言内容的竹简,有的说曾见过赵管事与一个穿楚地服饰的人交谈,还有一人突然想起:“我这儿还有赵管事给的密信!藏在我以前住的破庙里,床板底下的砖缝里,上面有他的印记,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扶苏接到禀报时,正在天工阁的书房里查看关中煤矿的分布图。听闻有密信线索,他立刻起身:“快!派一队精锐亲兵,跟着那人去破庙取信,务必小心,别让人捷足先登!”
亲兵领命而去后,扶苏才想起还没审问炭老七,便转身前往关押他的牢房。牢房比审讯室稍显干燥,炭老七被铁链锁在墙上,脸上虽有伤痕,却依旧梗着脖子,见扶苏进来,眼中满是敌意,却不肯开口。
“他招了吗?”扶苏问守在门口的狱卒。
狱卒摇头苦笑:“公子,这小子嘴比铁还硬!连续三天,不管是用刑还是劝降,他都只说自己是烧炭的,还骂咱们断他生路,其他的半个字都不肯吐。”
扶苏点头,示意狱卒退到门外,自己走到炭老七面前,语气平静:“你还不招?跟你一起被抓的人,都已经招了——昌平君的管事给你们钱,让你们煽动烧炭翁闹事,散播蜂窝煤有毒的谣言,你以为你还能瞒多久?”
炭老七冷哼一声,啐了一口:“我招什么?我就是个烧炭的!你们推广蜂窝煤,让我的木炭卖不出去,这是断我活路!我闹,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跟别人没关系!”
“烧炭的?”扶苏突然笑了,眼神却带着锐利,“你口音里带着韩地的腔调,身上的内衬是韩地特产的绸布,寻常烧炭翁,哪能有这些?你一个韩国人,不在韩地烧炭,偏偏跑到秦地的终南山,还成了烧炭翁的领头人,你觉得这话有人信吗?”
炭老七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我……我祖上是韩人,可我生在秦地,在终南山烧炭十年,怎么就不能是烧炭翁了?”
“十年烧炭翁,那你是怎么保护自己的双手?”扶苏指着他的手掌——虽有老茧,却没有烧炭翁常见的烫伤与炭灰嵌进皮肤的痕迹,“还有,咸阳城西的售煤点,上个月被人放火烧了,现场留下的炭灰,与你住处搜出的木炭成分一模一样,你还敢说不是你烧的?快说,你们还有多少同伙?藏在什么地方?”
炭老七抿紧嘴唇,不再说话,头偏向一侧,显然是打定主意顽抗到底。
扶苏见状,心中已有计较——他想起之前天工阁工匠提到炭老七曾是韩地旧吏,而韩国旧贵族中,最有可能策划反秦之事的,便是张良。他故意放缓语气,似是无意地说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你们的主谋是谁了。他叫张良,字子房,韩国丞相张平之子,对不对?”
“不可能!”炭老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声音都变了调,“他……他们明明都死了!我亲眼看见他们被发现时,当场就被你们士兵杀了,还有服毒自杀的,怎么还能有活口?怎么还会招供?”
扶苏心中一喜——果然是张良!他强压着情绪,放声大笑:“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是张良派来的,一直在暗中联络六国旧贵族,策划反秦之事!这次蜂窝煤风波,就是他跟昌平君勾结,想搅乱关中,牵制秦军伐楚!你以为你的同伙没招?他们不仅招了张良,还招了你是张良的旧部,当年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
“你骗我!你个小人!”炭老七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你贵为大秦长公子,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骗人!我的同伙都死了,是不可能招供的, 你个大骗子。
“是不是骗你,你心里清楚。”扶苏收敛笑容,对门外的狱卒道,“从今日起,不要再对他用刑,找个大夫给他治伤,伙食按普通士兵的标准来,派人日夜看守,别让他自杀了——他还有用。”
说完,扶苏转身离开牢房。走到走廊尽头,他才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张良与昌平君勾结,这比他预想的更严重!昌平君随军伐楚,若是在前线与张良里应外合,定会给王翦的大军带来巨大威胁;而张良作为韩国旧贵族,背后可能还牵扯着其他六国残余势力,若不尽快铲除,后患无穷。
“立刻备马,我要入宫见父王!”扶苏对侍从道,“把招供的证词、密信的线索,还有炭老七的反应,都整理好,一并带过去!”
一场看似普通的蜂窝煤风波,竟牵扯出昌平君与张良的惊天阴谋,而这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危机。他必须尽快将此事禀报嬴政,制定对策,既要稳住关中,又要防备昌平君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