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苏醒与随之而来的雷霆手段,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朝堂上下,瞬间炸开了锅,却又在绝对的皇权威压下,迅速归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姚广孝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从庆寿寺“请”走,直接投入了暗无天日的诏狱最深处。这位曾经风光无限、出入宫禁如履平地的黑衣宰相,此刻沦为阶下之囚,其门下僧众或被驱逐,或被监押,树倒猢狲散。燕王府被京营兵马“护卫”起来,实则形同软禁,朱棣称病不出,府门紧闭,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一去不返。
太子朱标正式监国,在刘伯温等老臣的辅佐下,迅速接手政务,安抚各方,一道道旨在稳定局势的诏令颁行天下。朝堂上,那些原本摇摆不定或暗中投向燕王的大臣,此刻纷纷上表,极力撇清与姚广孝的关系,颂扬太子仁德,朝局风向似乎一夜之间彻底扭转。
然而,在这看似拨云见日的表象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文华殿偏殿, 药香浓郁。
墨羿躺在榻上,依旧昏迷不醒。他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全靠玄玑子以精纯道力护住心脉,以及御医院不惜工本的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沈括守在一旁,眉头紧锁,不时调整着墨羿身上几处连接着微小法器的银针,试图以灵枢之术刺激其生机。
“经脉碎得太彻底了,”玄玑子收回搭在墨羿腕间的手,疲惫地叹了口气,“若非他意志如铁,根基深厚,又有鲛人族灵药和海魂膏提前护住部分元气,恐怕当场就……如今,只能看天意,和他自己的求生之念了。”
刘伯温站在榻前,看着墨羿毫无血色的脸,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这位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利刃,为了破除玉青龙之局,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惜一切,救他。”刘伯温重复了朱元璋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与此同时,诏狱深处。
姚广孝盘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上那件华丽的黑色袈裟已被剥去,只着一件单薄的囚衣。环境恶劣,但他脸上却不见多少惶恐,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他指尖在地面的浮尘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勾勒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诡异符号。
“刘基……墨羿……”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毁我圣器,阻我大计……此仇,必报。”
他抬头,望向唯一能透入些许微光的、高不可及的气窗,眼神幽深。
“王爷……不会就此罢休。归墟……亦不会放弃这片土地。棋,还未下完。”
燕王府内,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朱棣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病重”,他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前摊开着一幅大明疆域图,目光却并未落在图上。他脸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皇的苏醒,玉青龙的碎裂,姚广孝的下狱,自己的被囚……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几乎来不及反应。多年的苦心经营,似乎一夜之间付诸东流。
但他不甘心!
那句“狼一样的儿子”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坚信,那才是父皇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是刘伯温,是墨羿,是那些阻碍他的人,破坏了一切!
“刘基……墨羿……”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你们毁了本王的天命……本王,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他起身,走到书架旁,看似随意地抽出一本《春秋》,手指在书脊某处轻轻一按,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间更加隐秘的暗室。暗室内,烛火摇曳,供奉着一尊非佛非道、面目模糊的黑色神像,神像脚下,摆放着几件与玉青龙材质相似、却小了许多的黑色玉饰,正散发着微弱的、与归墟同源的气息。
这是他通过姚广孝,秘密得到的“种子”。玉青龙虽毁,但只要“种子”还在,归墟的触角,就未曾完全断绝。
谨身殿内, 朱元璋靠在软枕上,听着刘伯温汇报朝政。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精神却好了许多,那双曾经被阴霾笼罩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深邃,只是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猜疑。
刘伯温事无巨细地禀报着,语气平稳恭敬。他能感觉到,龙榻上的皇帝,虽然依赖他稳定局势,但那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玉青龙碎了,但它在皇帝心中种下的猜忌种子,是否也一并清除了?皇帝对自己这个手握“方技”、麾下有能人异士、且在昏迷期间“擅自”行动、甚至可能与那“灵物”损毁有关的“帝君”,究竟还保留着几分信任?
“伯温啊,”朱元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汇报,“墨爱卿……伤势如何了?”
“回陛下,墨统领伤势极重,仍在昏迷,太医与玄玑道长正在竭力救治。”刘伯温如实回答。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虚空处,似是随意地问道,“那日谨身殿内,除了墨爱卿,可还有……其他‘能人异士’在场?”
刘伯温心中微凛,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那日细节,尤其是关于泪珠和玉青龙最终对决的真相。他斟酌道:“回陛下,当时情况混乱,姚广孝邪法引动异象,墨统领为护驾,与邪器能量正面冲突,方受重创。其余人等,皆被阻于殿外。”
他没有提沈括的“瞬频灵枢”,也没有提泪珠最后的灵性爆发,将一切归咎于姚广孝的邪法和墨羿的忠勇。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墨爱卿忠勇可嘉,待他醒来,朕必有重赏。你,也辛苦了。”
“此乃臣等本分。”
退出谨身殿,刘伯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寒风凛冽,吹得他官袍猎猎作响。
姚广孝虽下狱,但其根须未断;朱棣虽被囚,其野心未熄;皇帝虽苏醒,其心难测;墨羿重伤濒死,战力折损;而归墟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片土地之上。
表面的风波似乎平息,但水下的暗礁,却更加狰狞。
他抬头,望向文华殿的方向,那里有他生死未卜的战友,有呕心沥血的同僚,也有未尽的职责与守护的信念。
这场关乎国运的棋局,远未到终盘。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可能来自各方、更加凶险的明枪暗箭。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