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伯温三人随着那激动不已的年轻苗人返回嘎鲁大寨时,寨门已然敞开。先前那些充满敌意的武士虽然依旧手持武器,但眼神中的怀疑与排斥已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嘎鲁猛依旧站在寨门空地中央,双手抱臂,但那副睥睨的姿态收敛了许多。他听着年轻苗人连比带划、唾沫横飞地描述毒龙涧的变化,粗犷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身后的族老,那位曾提及祖灵托梦的老者,则微微颔首,看向刘伯温的目光中带着深意。
“汉家郎,”待年轻苗人说完,嘎鲁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几分火药味,“你……确实有些古怪门道。毒龙涧困扰我寨多日,诸多好手都束手无策,你竟能在不伤性命的情况下将其化解……我嘎鲁猛,认你这个本事!”
他顿了顿,环眼扫过刘伯温苍白的脸和段红妆,话锋一转:“不过,毒涧只是小患,真正的凶险在龙潭!那里毒瘴之烈,蛊虫之凶,远超毒涧百倍!更有黑苗那些叛徒和居心叵测的汉家法师盘踞!你虽有奇术,但就凭你这病怏怏的身子,还有段家丫头这几个人,去了也是送死!”
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实情。段红妆闻言,柳眉微竖,正要反驳,刘伯温却抬手制止了她。
“嘎鲁头人所言极是。”刘伯温语气平和,并未因对方的轻视而动怒,“龙潭凶险,刘某自知。然,正因为凶险,才更不能坐视。蛊龙彻底失控,毒瘴席卷苗疆,首当其冲的,便是嘎鲁大寨这等靠近龙潭的寨落。届时,恐非驱散几只毒蟾所能挽回。”
他目光直视嘎鲁猛,言辞恳切而锐利:“头人勇武,护寨心切,刘某钦佩。但勇武当用在对敌,而非固守待毙。黑苗与那伙法师,正是利用了各寨自扫门前雪的心态,才能步步紧逼,挑起内斗,最终达成其不可告人之目的。头人难道甘心被其利用,坐看苗疆基业与圣域,落入外人与叛徒之手?”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嘎鲁猛心头。他脸色变幻,拳头握紧又松开。刘伯温点明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担忧——龙潭若彻底失守,嘎鲁大寨必将覆灭。而黑苗背后的势力,显然图谋更大。
族老此时也上前一步,在嘎鲁猛耳边用苗语低声道:“头人,祖灵启示,星外来客或为转机。此人手段非凡,心性亦正,且与段氏圣女同行。或可……借其力,破此死局。若再迟疑,恐黑苗抢先一步,唤醒蛊龙,我等皆成祭品矣!”
嘎鲁猛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猛地抬头,盯着刘伯温:“好!汉家郎,你说动我了!我嘎鲁大寨,可以与你合作,共探龙潭!”
但他随即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强硬地提出条件:“第一,入龙潭,需以我白苗勇士为主,你等需听从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第二,若事有不对,需优先保全我寨中勇士性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龙潭乃我苗疆圣域,无论成败,事后你等汉人必须退出苗疆,不得觊觎我苗疆任何事物!段家丫头可作证!”
这三个条件,尤其是第三条,充满了不信任与划清界限的意味。
段红妆看向刘伯温,眼神示意他慎重。
刘伯温却几乎没有犹豫,坦然应道:“头人所言三条,合情合理。刘某此行,只为解决龙脉之患,破除奸人阴谋,绝无他图。事成之后,自当离去,苗疆之事,由苗人自决。”
他的干脆利落,反而让嘎鲁猛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重重哼了一声:“希望你言而有信!”他转头对身后族人吼道:“都听见了!准备家伙,挑选五十名最勇武的战士,随我护送……客人,前往龙潭禁地!”
“吼!”寨中武士齐声应和,士气高涨。
盟约,在这各怀心思、却又目标暂时一致的背景下,初步达成。
趁着嘎鲁猛去点选人手的间隙,段红妆走到刘伯温身边,低声道:“嘎鲁猛虽答应合作,但戒心未除,龙潭之内,变数极多,还需小心。”
刘伯温微微颔首:“我省得。姑娘对龙潭了解多少?那蛊龙,究竟是何形态?”
段红妆神色凝重:“据古老传说与圣女传承的记忆,龙潭之底的蛊龙,并非实体真龙,而是万千奇蛊之灵与地脉龙气历经千年融合,诞生的一种近乎‘灵体’的存在。它无形无质,又可幻化万千,能操控苗疆所有毒虫瘴气,一念可令百草丰茂,一念亦可令赤地千里。其核心,便是一枚凝聚了龙气与万蛊本源的‘龙蛊晶’。”
“如今它被邪法污染躁动,其力量变得暴虐无序。浑天教与黑苗的目的,恐怕就是想找到并控制那枚‘龙蛊晶’,将其彻底炼化为他们所用的‘万蛊之龙’。”
掌控龙蛊晶,便能掌控蛊龙!这便是问题的核心!
刘伯温心中明了,这又是一场围绕“核心”的争夺。只是这次的对手,除了浑天教,还有熟悉苗疆的黑苗,环境更是极端恶劣。
不久,嘎鲁猛点齐了五十名精锐苗人战士,个个身材彪悍,佩戴着弯刀、强弓和吹箭,脸上涂抹着驱邪的油彩,眼神锐利如鹰。加上刘伯温三人和段红妆及其四名护卫,一行人规模不小,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离开了嘎鲁大寨,向着那被浓郁云雾和诡异气息笼罩的龙潭禁地进发。
越靠近龙潭,空气中的压抑感越强。树木渐渐变得稀疏、扭曲,地表覆盖着颜色妖艳却蕴含剧毒的苔藓和菌类,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畏惧着什么。
前方,那翻滚的、五彩斑斓的毒瘴已然肉眼可见,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蠕活的罩子,将龙潭区域彻底封锁。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声,隐隐从瘴气深处传来,牵动着每个人的心神。
嘎鲁猛停下脚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指着那片死亡瘴域,对刘伯温沉声道:
“汉家郎,前面就是龙潭了。是生是死,各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