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身殿内,乱作一团。
御医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轮流为昏迷不醒的朱元璋诊脉,彼此交换着惶恐的眼神,却无人敢轻易下定论。龙榻之上,皇帝面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眉心紧紧拧成一个川字,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尊玉青龙被匆忙移到了稍远处的矮几上,在略显昏暗的殿内,其内部流转的幽光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带着一种阴冷的得意。
刘伯温赶到时,太子朱标、燕王朱棣以及几位重臣都已闻讯赶来,聚集在外殿,人人面色凝重,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姚广孝也赫然在列,他垂眉敛目,手持念珠,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昨夜玉泉山的生死相搏从未发生。
“帝君!”朱标见到刘伯温,如同见到主心骨,急忙迎上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无措,“父皇他……忽然就……”
刘伯温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却迅速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姚广孝身上停留一瞬,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旋即分开。
“本君需先为陛下诊视。”刘伯温声音沉稳,越过众人,径直走入内殿。
他来到龙榻前,并未像御医那般号脉,而是凝神静气,指尖隐有清光流转,轻轻虚按在朱元璋的额前寸许之地。一股温和的探查之力小心地渗入。
甫一接触,刘伯温心头便是一沉!
皇帝的心神,此刻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旷野,一片混乱!一股暴戾、焦躁、充满占有欲的邪异能量(源自玉青龙)盘踞在识海深处,如同寄生之藤,正疯狂地汲取着宿主的生命力与龙气,并排斥着一切外来的安抚力量。而在这片混乱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纯净的、属于鲛人泪珠的水灵气息残留,正是这最后的净化之力,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玉青龙的反扑!
这不是寻常的疾病,这是邪器反噬,是神魂层面的侵蚀!
刘伯温收回手,脸色凝重如水。他无法当众言明真相,那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并给姚广孝等人攻讦的借口。
“陛下乃忧劳国事,心神耗损过度,加之……近日天象微扰,龙气略有震荡,以致邪风入体,昏聪不醒。”刘伯温斟酌着词语,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避重就轻的解释,“需静养,辅以安神定魂之药,不可再受惊扰。”
他开了几味宁神静气的方子,吩咐御医照方抓药,又亲自在龙榻周围布下一个小型的“守神阵”,以温和的道力护持朱元璋的心脉,暂时隔绝玉青龙那无孔不入的侵蚀。但这阵法,也只能减缓,无法根除。
做完这一切,他退出内殿,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
“帝君,父皇情况究竟如何?”朱棣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却锐利如鹰。
“暂无性命之忧,但需长期静养。”刘伯温平静回应,“在此期间,朝政之事,当由太子监国,众臣辅弼。”
这是规矩,也是稳定朝局的最佳选择。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掩去,躬身道:“儿臣遵命,定当竭力辅佐太子,稳定朝纲。”
姚广孝也上前一步,低眉顺目道:“陛下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贫僧当率僧众,日夜为陛下诵经祈福。”
刘伯温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接下来的几日,北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暗流汹涌。
太子朱标开始接手政务,他性情仁厚,勤勉恳恳,但经验尚浅,许多决策不得不倚重刘伯温等老臣。燕王朱棣则以侍疾为名,频繁出入宫廷,其麾下将领与文官的活动也明显活跃起来。
姚广孝更是如同阴影般,时常出现在谨身殿附近,美其名曰“以佛法安抚陛下心神”,其真实目的,不言而喻。
刘伯温坐镇文华殿,一方面要处理繁重的政务,稳定因皇帝昏迷而可能产生的动荡;另一方面,要时刻关注谨身殿的动静,防止姚广孝等人借机动摇国本,或是进一步加深对皇帝的控制。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眉宇间的疲惫日益深重。
墨羿、玄玑子和沈括在文华殿偏殿秘密养伤。墨羿的伤势最重,即便有灵药和刘伯温不惜真元的疗治,恢复也极其缓慢。玄玑子和沈括伤势稍轻,但也需要时间。
这日深夜,刘伯温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揉着发胀的额角,来到偏殿探望。
墨羿已然睡去,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些许。玄玑子在打坐调息。沈括则伏在案前,就着昏暗的灯火,正在一张图纸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
“沈先生,伤势未愈,还需多休息。”刘伯温轻声道。
沈括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帝君,您看!”他将图纸推到刘伯温面前。
图纸上画的并非什么新式法器,而是一个极其复杂、层层嵌套的能量回路结构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蝇头小字。
“这是……”刘伯温凝神细看。
“这是属下根据那日玉青龙与泪珠最后共鸣、以及陛下昏迷时爆发的能量波动,反向推演出的玉青龙内部可能存在的核心符阵结构!”沈括声音压抑着激动,“虽然只是推测,但结合我们之前监控的数据,属下发现,玉青龙并非铁板一块!它在极度活跃、尤其是像那日反噬般剧烈爆发时,其内部不同属性的能量流之间,会产生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间隙’或者说‘冲突点’!”
他指着图纸上几个用朱砂重点标记的节点:“这些‘冲突点’,或许……就是它的弱点!若能抓住时机,以特定的能量频率进行干扰,或许能暂时阻断它对陛下的侵蚀,甚至……引起其内部结构的紊乱!”
刘伯温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一个黑暗中的重大发现!虽然风险极大,操作极难,但这确实是截至目前,唯一一个可能从外部对玉青龙产生影响的思路!
“此事绝密!”刘伯温立刻叮嘱,“除我四人外,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沈先生,你继续完善此图,推演可能的干扰频率和方式。需要任何材料,直接报于我。”
“是!”沈括重重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承影司的心腹悄然入内,递上一份密报。
刘伯温展开一看,眉头再次紧锁。
密报显示,近日有多名身份不明、疑似身怀异术的僧道及江湖人士潜入京城,其行踪轨迹,最终都隐隐指向了燕王府和姚广孝挂单的庆寿寺。同时,南京方面也传来消息,紫金山龙脉之前被污损之处,修复进程受到了不明势力的暗中阻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敌人的网,收得更紧了。他们不仅在政治上施压,更在暗中调集奇人异士,准备着更大的动作。
刘伯温走到窗边,望向谨身殿的方向。皇帝依旧昏迷,玉青龙虎视眈眈,外敌环伺,内忧隐现。
他轻轻摩挲着腕上那件沈括打造的、已略显黯淡的“灵枢护腕”。
泪珠已碎,但希望未绝。沈括找到了理论上的破局之法,而墨羿,这把最锋利的刃,也终将再次出鞘。
只是,时间还来得及吗?在下一波风暴来临之前,他们能否准备好,给予那盘踞在帝国心脏的毒龙,致命一击?
夜色深沉,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这扑朔迷离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