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旭日初升。
万顷碧波在朝霞映照下漾着碎金,清新的海风裹挟着淡淡盐味,全然不复昨夜那污浊腥臭、魔影幢幢的可怖景象。明军舰队降下大半船帆,以检修阵型缓缓向西航行,旗舰“伏波”号位于中央,周围轻舟快艇往来巡弋,戒备森严。
甲板顶层舱室内,气氛依旧凝重。
刘伯温躺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气息虽比昨夜刚救回时平稳了些,却仍微弱得似有若无。他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已被清洗上药,仔细包扎,但体内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经脉中残留的邪毒,却非寻常药物能解。徐达亲自守在一旁,眉头深锁,指尖搭在刘伯温腕脉之上,浑厚温和的真元如溪流般缓缓渡入,护住其心脉本源。
“如何?”汤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参汤进来,压低声音问道,脸上满是忧色。
徐达缓缓收手,摇了摇头,沉声道:“外伤还好说,但那股阴寒邪力盘踞不去,不断侵蚀生机,更麻烦的是……神识似乎也受了重创,难以自行苏醒。”他顿了顿,“若非伯温兄体内似有一股极其古老厚重的力量护住了最后一点心脉,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汤和已然明白,脸色更加难看。常遇春在一旁烦躁地踱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直娘贼!若非军师昏迷,定要问清楚那海底老魔来历,他日必率大军,踏平那弹丸鬼国,犁庭扫穴!”
“遇春,稍安勿躁。”徐达看了他一眼,“此间事,绝非寻常寇患可比。待伯温兄醒来,禀明圣上,再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榻上的刘伯温睫毛微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军师!”几人立刻围拢过去。
刘伯温缓缓睁开眼,视线起初有些涣散,过了片刻才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徐达等人关切的面容,以及舱窗外明媚的阳光与湛蓝的海天。他尝试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疼痛,尤其是肩胛和经脉深处,那股阴寒蚀骨之感依旧清晰。
“徐……徐将军,汤将军……”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
“伯温兄,你总算醒了!”徐达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扶住他,将参汤小心递到他唇边,“先别说话,喝点参汤稳住元气。”
温热的参汤入喉,带来一丝暖意,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刘伯温缓了几口气,感受着体内糟糕的状况,心中了然。他看向徐达,第一句话便是:“海眼……龙眼……”
徐达立刻明白他的担忧,郑重道:“伯温兄放心,海眼漩涡已平息,邪气尽除,海水复清,海兽亦退去。昨夜那蔚蓝神光涤荡千里,我们都看见了。是你成功了。”
刘伯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慰,亦有深沉的悲悯。他闭上眼,仿佛又听到了龙魂最后那声决绝的悲鸣。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轻声道:“非我之功,是那东海龙魂……自燃本源,宁为玉碎。”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他们虽猜到过程凶险,却未想到竟是如此惨烈悲壮。
刘伯温简略将海底所见——那被污染的龙眼晶核、孕育的八岐魔龙虚影、祭坛上的老阴阳师及其邪镜,以及自己最终引导龙魂自毁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体内古老国运被动护主的细节,只道是龙蛊晶之力勉强护住心脉,借预先布下的坐标传送而回。
“八岐魔龙……八咫邪镜……八幡大菩萨……”徐达咀嚼着这些充满异域邪气的名号,面色凝重如水,“倭寇背后,竟是此等邪魔之辈主导,觊觎我华夏龙脉,其心可诛!”
“那老魔……逃了?”刘伯温问道,他记得在最后时刻,看到了那遁走的黑光。
“是,”徐达点头,“身受重创,动用秘法遁走,速度极快,未能拦截。伯温兄可知其具体来历?”
刘伯温微微摇头:“他只自称‘八幡大菩萨’一脉,其法力精深,尤在先前所遇阴阳师之上,更兼有那邪镜助纣为虐……此事,恐非终结。”他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强撑着精神道,“将军,需立刻……禀报陛下,东海龙脉虽暂得保全,但其本源受创,需漫长岁月恢复。倭寇背后的邪道势力,必须……彻查防范。”
“我明白。”徐达郑重点头,“奏章我已命人起草,待你情况稍稳,便以六百里加急送往应天。你如今首要之事,便是安心养伤。”
正说话间,舱外传来通禀:“大将军,前方已见舟山群岛轮廓!”
刘伯温闻言,挣扎着想坐起身看向窗外,徐达连忙扶住他。透过舷窗,远方海平线上,黛青色的岛屿轮廓已然在望,如同散落玉盘上的翠珠。熟悉的近海气息扑面而来,预示着此次远征,终近尾声。
舰队向着海岸线平稳驶去,阳光洒在船帆上,一片安宁景象。但刘伯温心中清楚,身体的创伤、龙脉的隐忧、以及那逃脱的邪魔阴影,都如同海面下潜流的暗礁,预示着风波并未完全平息。
他收回目光,缓缓闭上双眼,开始以内视之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真元,尝试梳理修复受损严重的经脉,同时默默感应着那沉寂在心脏深处的、源自传国玉玺的古老力量。前路漫漫,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以应对那未知的、或许更加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