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一行人收拾好随身行囊,踏上了前往蓬莱岛码头的路。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林间小径上露水凝重,每一步踏下都留下深色的印记。众人虽默不作声,却都绷紧了神经——自离开居所起,那股如影随形的窥视感便未曾消散。
刘妍不动声色地靠近项天,声音压得极低:“左后方那丛矮木后,还有右前方那块巨石旁……至少有三拨人。”项天微微颔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沿途的树影与岩隙:“且看他们何时按捺不住。”众人面上波澜不惊,握兵器的手却已蓄势待发。海风的气息由远及近,咸湿中裹挟着某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码头的轮廓在雾气中渐显。海浪拍打木桩的声响规律而沉重,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随着潮涌轻轻摇晃,缆绳摩擦着系船柱,发出吱呀的呻吟。阳光刺破云层,在海面上铺开一片碎金般晃动的光斑,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就在项天抬脚欲踏上前方甲板的刹那,破风声骤起!
数十道黑影自货堆后、船舱内、甚至海面下倏然跃出,眨眼间形成合围之势。为首的是个面色青灰的中年男子,一道狰狞刀疤从额角斜划至下颌。他手中那柄狭长的弯刀泛着暗蓝色的幽光,显然淬过剧毒。
“典籍留下。”疤面男子的声音沙哑如磨砂,“人可以走。”
项天将背上以油布紧密包裹的典籍挪到身后,护在刘妍与老渔翁之间:“阁下何人?蓬莱岛上强取豪夺,不怕岛规惩戒么?”
“岛规?”男子嗤笑一声,刀尖微微抬起,“死人不需要守规矩。”
刘妍向前半步,周身灵力流转,衣袂无风自动,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那就看看今日谁先成死人。”她指尖已凝出三枚半透明的气刃。
气氛剑拔弩张。弑天盟的三人背靠背结成三角阵势,巫族圣女袖中滑出数枚刻满符咒的骨片,洪荒遗族那位高手则缓缓抽出背后的双刃重戟,戟锋划过空气时竟带起隐约的兽吼之声。
海浪忽然汹涌起来,涛声如雷。项天目光急速扫过码头布局——左侧堆着渔网与浮标,右侧是垒成墙的货箱,后方泊着的几艘小船或许可利用……
乌江老渔翁佝偻的身子不着痕迹地挨近项天,烟斗在手中转了半圈:“东北角那艘小艇缆绳最松,船桨俱全。硬闯伤亡必重,得乱其阵脚。”
项天会意,左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洪荒高手骤然暴起,重戟抡出浑圆的弧光,直劈疤面男子!这一击势大力沉,逼得对方不得不横刀格挡。金铁交鸣之声响彻码头!
巫族圣女同时扬手,骨片凌空炸裂,化作漫天碧绿磷火,罩向黑衣人后方。惨叫声起,数人衣物沾火即燃。弑天盟三人趁势突进,刀光剑影交织成网。
“走!”项天低喝,一脚踹翻身旁货箱。箱中腌鱼倾泻而出,滑腻腥臭的鱼尸铺了满地,追兵踩上纷纷趔趄。刘妍袖中飞出十数道金光,精准切断东北角小艇的缆绳。
众人且战且退。老渔翁不知何时已跃上艇尾,长篙一点,小艇如箭离弦滑出三丈。项天护着刘妍最后一个腾身跃上,身后刀风几乎擦着背脊掠过。
“放箭!”疤面男子的怒吼被海风吹散。零星箭矢钉入船舷,小艇却已驶入深水区。帆索升起,布帆鼓满东风,将码头上那些暴跳如雷的身影渐渐抛成模糊的黑点。
直到蓬莱岛化作天际一线青痕,众人才真正松弛下来。刘妍抚着胸口微微喘息,方才激战虽短,灵力消耗却巨。项天检查众人伤势,所幸皆只皮外擦伤。
三日后,蓬莱岛西侧一处隐蔽岩洞内。
洞穴经人工修葺,石桌石凳俱全,壁龛中鲛油灯吐着稳定的白光。那部典籍此刻平摊在铺着绒布的石桌上,泛黄的纸页在光线下显露出岁月侵蚀的斑痕。
众人围桌而坐,神情肃穆。项天以指尖极轻地抚过扉页那些已晕开的墨迹,一股混合着旧纸、药材与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幽幽散开。
“这是用龙血墨写的。”巫族圣女忽然开口,她俯身细嗅,“且掺了昆仑雪松的树脂……能千年不褪。书写之人非同寻常。”
随着书页逐次翻动,一段被尘封的上古秘辛渐露轮廓。典籍用语晦涩,多借喻象征,但拼凑之下仍可辨出大概:洪荒末期曾有一场席卷三界的“天轨之乱”,诸神、古妖、人族先贤尽卷入其中。战后天道重组,而一个原本记载中仅是天道协理者的存在——鸿钧——逐渐成为天道的代言人乃至掌控者。
“这里说,‘天裂之际,万法归寂,唯钧持印而立法度’。”刘妍指着一段虫蛀严重的段落,“‘旧史尽焚,新册始纂’……果然是在篡改历史。”
乌江老渔翁戴着老花镜,几乎将脸贴到纸上:“看这夹缝里的小字——‘四方圣器,可正本源’。下面还有模糊的图样……”他取出一枚水晶放大镜,仔细辨认,“一似钟,一似塔,一似镜,一似鼎……但细节都磨灭了。”
洪荒遗族高手抱臂沉吟:“我族古歌中有‘镇界四象’之说:东皇钟定时空,昊天塔镇气运,昆仑镜照真伪,九州鼎载山河。莫非就是这四物?”
“但这些圣器下落,文中全无线索。”弑天盟中那位最年长的汉子皱眉,“只提了‘钟隐于渊,塔没于漠,镜沉于冰,鼎藏于火’——这不是等于没说?”
洞内陷入沉默。浪涛声自洞口阵阵传来,鲛灯焰心轻微噼啪。
项天缓缓合上典籍:“至少我们知道了方向。鸿钧并非不可对抗,这些圣器便是关键。”他目光扫过众人,“分头查访如何?圣女可回族中查阅巫典,前辈遗族亦有古老传承,弑天盟消息网络遍布中原……我与刘妍、老丈往东海诸岛再探探,此地古传闻最多。”
“且慢。”老渔翁烟斗轻磕桌沿,“老朽忽然想起一桩旧闻——百年前有伙深海采珠人,在归墟边缘见过一座‘随潮隐现的青铜古城’,城中似有巨钟虚影。当时只当醉话,如今想来……”
刘妍眼眸一亮:“归墟乃万水汇聚之处,正合‘钟隐于渊’之说!”
希望的火苗似乎在每个人眼中燃起,然而更多的疑问也随之涌来:即便圣器真存于世,经历了万载岁月与鸿钧刻意的掩藏,又该如何寻得?寻得之后,以凡人之躯如何驱动这等足以“正本源”的至宝?而鸿钧,真的会坐视他们集齐圣器吗?
岩洞外,暮色渐合,海天交界处最后一线霞光如血。项天望向洞外苍茫的大海,典籍中那些模糊的墨字仿佛在眼前重组、翻腾,化作一条布满迷雾与荆棘的漫漫长路。
而路的尽头,是重塑天道的光明,还是更深沉的永夜?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