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台台台!”
停了一阵的管弦之声,重新奏响。
板鼓双双槌滚边,配合小锣颠颤,一阵“鬼推磨”的乐声之中,罗通踉跄而出。
这一开场,台下的眼睛亮了。
台上的角儿,手里拿的,竟然是真家伙!
这下热闹了,今儿瞧到了西洋镜。
平时看戏,顶多也就能看个手眼身法步,那些东西其实早特么腻歪了,家里剩饭炒三遍,狗都嫌弃了。
现在这出就不同了,新鲜!
“好!这涮腰漂亮,平时可没这味儿啊!”
“欸,这儿咋不用跪步了?”
“你傻啊,这会儿还用跪步,那尾巴尖儿不得掉一截儿?”
“嘿,翻身,赶紧翻身!”
“……”
好好的戏园子,霎时间变成了看斗鸡斗狗的场所。
这样的声音传到耳中,台上的罗通一个恍惚,我这唱的是个啥?
他这稍一愣神,对面的番将王伯超家伙下来了,一见不是头,手上来不及变招,赶紧一拧腰旋步,偏了过去。
可王伯超只顾着让罗通,自己却是一个踉跄,凑到了罗通的花枪之下。
“噗!”
罗通的枪头一滞,手上一沉,他手里的花枪,扎进了番将王伯超的肚子。
王伯超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没入腹部的枪头,鲜血汩汩流出。
“哐……”
锣鼓声顿时停了,台上都傻了,台下却是欢声四起,“好!”
“好!够劲儿!”
杨以德眼睛一亮,一拍座椅喝了声彩,“继续唱,不要停……”
真正的盘肠大战还没看到,这才到哪儿?
他的话音未落,戏园子的门帘儿一掀,两个巡警带着疾风跑了进来,冲到杨以德身边。
“厅长……”
“啪!”
一个巡警低头正要说话,却被杨以德一记巴掌呼了上去,“你娘死了,毛毛躁躁的?”
那巡警捂着脸,一颗黑黄的门牙吐了出来,杨以德冷声道,“齐德隆,你说!”
另一个巡警从后头上来,轻声禀道,“厅长,海大道的钱袋子,被人掀了!”
“你说嘛?”
杨以德的冷脸,猛地从戏台方向甩过来,脖颈深处“咔咔”微响,不过转头之间,脸色已经青了,“人呢?”
“楼内空空,人财两空!”
那齐德隆似乎也是有些不可思议,那儿可是足足三十多号人枪啊,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走!”
杨以德脸色狰狞,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没有接着问详情,噌的起身,便冲了出去。
半个钟头之后,海大道。
楼外用麻绳拉出一条线,几个巡警散在线外,危险的目光扫视着过往的路人。
杨以德并没有急着进门,站在外头,偏着头看着那块分局的牌子。
“嘿嘿,有意思!”
突然,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都挂上了这么一块牌子,还专门找了个洋人来充门面,居然还被人给吃了?
打量了一阵,杨以德信步走进小楼,楼内正在有条不紊地查看现场,有人迎了上来,“厅长!”
杨以德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在一楼走动,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若有所思。
走到那缴纳罚款的窗口,杨以德也没有进去,只是伸出手指,“啪啪”地拉动了一下铁窗的挡板,莫名地笑了笑。
跟着他的人一声不吭,突然听杨以德问道,“嘛时候发现的这事儿?”
“今儿午后!”
迎出来的巡警回道,“这里的姚头儿本来约了厅里马科长的局,但一直没到,马科长不免奇怪,让人过来一看,才发觉这儿……空了。”
“附近人家走访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异常?”
杨以德没有了开始的失态,冷静地上楼,边走边问。
“附近二百米之内,一共有六户民舍,四户商户,都没听到任何异常。”
巡警想了想,补充道,“他们只是觉得奇怪,平时这座小楼进进出出的,今儿却是……”
杨以德突然摆手,巡警止住话头。
楼梯上有一道扇形的印迹,颜色暗淡,应该是血迹,但是这样的血迹,在小楼到处都是。
杨以德看着血迹的角度,眼中精光大盛,一边缓步后退,一边往两侧巡视。
退了七级阶梯,杨以德再次止步,他俯下身子,从夹角里捡起一撮暗红色的毛发。
杨以德满意地笑了笑,一伸手,齐德隆手里已经准备好了纸袋,赶紧接过收好。
杨以德站在楼梯上,闭眼凝思一会,反身做出端枪的姿势,比划了几下,又这么倒退着上楼。
刚上二楼,他的眼睛又是一亮,指指楼梯的栏杆,那里嵌着一枚弹头。
跟在后头的齐德隆从包里取出一把小刀,蹲下去将弹头挖出来。
他的心中满是崇敬,坊间都知道杨以德是更夫出身,拿这个嘲笑他,讥讽他,但又有几个知道杨以德的才具?
津门当时这么多更夫,怎么就一个杨以德成了警察厅长?
不是有杨以德,这些年津门能破这么多奇案诡案大案要案?
不是有杨以德,这些年津门街面上能这么风平浪静?
别的不说,当年那个奉天都督张辽鹤,是何等了得,不也是栽在了杨以德的手里?
齐德隆在入警局之时,名叫齐小五,就是因为知道了杨以德的事儿之后,才给自己取名叫齐德隆。
杨以德没有去二楼,而是继续沿着楼梯上行,正在这时,有一名巡警“噔噔噔”地追了上来,面带喜色,“厅长,有线索了!”
他手里拿着几枚青铜薄片,一片稍大,还有一段短腿,看形制,是香炉的底座。
几片残片合起来,上面铸着一个清晰的编号,“壬-129”。
看着这组编号,杨以德面皮一下僵住了。
他也不走了,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栏杆,骨节“咔咔”作响。
上来的巡警见了这副作态,脸上的喜色瞬间荡然无存,转而有些发白。
“呼!”杨以德长长地吐了一口粗气,一挥手,唇齿间蹦出来两个字儿,“收队!”
他再也不看楼内的情况,转身疾步下楼,只留下惊愕的几人。
齐德隆一惊之下,赶紧跟了上去,杨以德走到门口,突然顿了顿,“齐德隆,你让人联系大公报和益世报的记者……端午去毒解厄,本警厅不避风雨,重拳出击,破获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诈骗案!”
“啊?”齐德隆稍一愣神,随即挺胸靠腿,大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