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田中玉咬着后槽牙,厉声喝道,“门口那头肥猪还喘气儿没,给老子抽,抽到没气儿为止!”
门外有人应声而去,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
这声音本来有些瘆人,但听在田中玉的耳中,倒是奇怪的舒坦了不少。
“蕴山兄,每临大事有静气,妄动无名,于事无补啊!”
还在卯时,就有人不请自来,不经通报,便到了门外。
田中玉起身开门,“润丞老弟,这次的事儿棘手,老哥哥我一介武夫,学不来你们读书人的养气功夫啊!”
门板打开,满屋的烟气寻到了出口,一股脑地朝外涌去。
“轰!”
烟柱如龙,摇头摆尾的,愣是将来人给推了出去。
“咳咳……咳咳!”
积累了一宿的烟气实在猛烈,来人一下中招,被呛得咳嗽不止,白净的面皮都咳得通红。
田中玉赶紧上前,轻轻拍了几下背,来人接着咳咳一阵,才缓了过来。
这人是山东省长熊炳琦,与田中玉两人一文一武,是这齐鲁大地的天。
熊炳琦看着不过四十来岁,比田中玉要小得多了,但两人是从小站开始就有的交情,现在又同在保定曹大帅的麾下,交情甚笃。
两人携手进房,熊炳琦抢先问道,“蕴山兄,您这边的军令下发了吗?”
田中玉请熊炳琦坐下,让人上茶,沉声道,“军令已经发了,能动的几个旅,已经勒令他们火速出动,务必将那抱犊崮围得水泄不通!”
“好!”熊炳琦捶了一下桌子,“我这儿也已经全力调集军需,蕴山兄,三日之内,一定给您凑足一月的物资补给!”
“那就多谢老弟帮衬了!”田中玉抱拳致谢,却不见半点喜色。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些只不过是官面文章,虚应故事罢了。
军队的集结,是那么容易的么?
济南离临城四百多里,其他各支部队远的远近的近,等他们赶到抱犊崮,黄花菜肯定成了一盘凉菜。
就算到了抱犊崮,那也只是开始。
就抱犊崮那个操蛋地形,就田中玉手下那帮兵油子,能打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再说,这是打仗攻山的事儿吗?
那山上可还攥着几十号大宝贝,您是敢动枪,还是敢动炮?
两人闷头闷脑商量一阵,还是不得其可。
主要的症结,就在于敌情不明。
现在他们俩就知道一宗,是抱犊崮的那伙山贼动的手。
山贼到底绑了多少人?
绑了哪些人?
他们闹这么大,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老天爷知道。
眼前一摸黑,自然也就很难有对策。
田中玉憋了半天,仰头靠在椅背上,“从沙沟到临城,这二十公里铁路,地形十分操蛋,眼下的警备是不行了,必须增设护路的碉堡和巡逻队。”
“蕴山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熊炳琦进来时看到了门口的孔小明,他也恨得牙痒痒,“这次的事儿一出,临城的名声肯定是臭大街了,那是孟尝君的封地,我看那本名薛城挺好,不如恢复本名吧!”
“老弟言之有理啊!”
与田中玉熊炳琦对视一眼,齐声苦笑。
说起来,这两条主意倒是中肯,但缓不济急。
等这两招用上的时候,这齐鲁大地早就换了人间了,跟他们有毛关系。
“老爷,有人求见!”
说话间,管家田忠进房通禀。
田中玉诧异地扫了他一眼,这个田忠是他家的老人,不会不知道规矩。
现在是他与省长闭门商议紧要军务的时候,他还敢跑过来触这个霉头,显然来人非比寻常。
果然,田忠轻声禀道,“来的是大总统家的八爷!”
“大总统家的八爷……袁进南?”
田中玉腾地起身,没留神一脚踢到了桌腿,疼得直咧咧。
“凤镳来了,这倒是稀客!”
熊炳琦也是眼睛一亮,他资历浅,与袁家老八袁克轸没那么熟,但也有过交往,知道这位爷的底细。
自老袁驾崩,他的龙子龙孙大多寄身京津,袁克轸却回了河南老家,一直守着老屋祖产,低调得很。
现在,这位不事张扬的袁家老八,大清早的不请自来,他直觉就知道与眼下他们商谈之事相关。
熊炳琦心中激荡,脸上却是宛如平湖,他见田中玉有些激动,便替田中玉吩咐道,“赶紧将八爷请到花厅,他应该还没有用饭,让后厨张罗起来!”
田中玉跟着一扬眉,“快去!”
袁克轸是昨天下午动身,赶了五六十里山路,大晚上赶到临城,总算赶上了趟。
前后不过三四天,一样的临城,一样的列车,袁克轸却不一样了。
他已经升级成了奶爸,为了给娃买奶粉,他也是拼了。
说实话,即便是他家老袁当年嚷嚷着龙登九五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上心过。
督军府,就是原来的山东巡抚衙门,不过是上换了块牌子,下换了套衣服。
“督军”这玩意儿,说起来还是他家老袁的创意。
当时,老袁在地方推行军民分治,管丘八的这位,他在的时候是叫都督,他没了之后才改叫的督军。
督军府门口吊着一头死猪,丝毫没有影响袁克轸的胃口。
他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招呼着陪他过来的土匪,“一撮毛,上手啊,这儿厨子手艺还成,不多吃几口,回寨子你可就吃不着了啊!”
这一撮毛一脸横肉,脑门上顶着一绺白毛,瞧着挺凶残,站在厅堂里却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听袁克轸招呼,他左右看了看,才抖着手抓了一个蟹黄包,囫囵个儿放到嘴里,汤汁炸开,眼睛一下瞪得像个铜铃。
过了一阵,一撮毛回过神来,口中不停蠕动,声音含混不清,“我一撮毛是天选之匪,什么没吃过,我家婆娘的手艺,也不比这鸟厨子差……”
袁克轸一撇嘴,呵呵。
别看这一撮毛长得凶残,其实最是惧内。
整天挂嘴上的,不是“天选之匪”就是“我婆娘”,没劲。
还你婆娘的手艺,你婆娘知道这蟹黄包叫什么吗?
山东督军府蟹黄包用的蟹黄,最好是微山湖的六月黄,要让渔民凌晨现捕六月黄,再用专车送到济南,现做蟹黄。
但微山湖的六月黄既然叫了“六月”,最早也要农历五月才有,现在用的蟹黄,都是去年秋天的存货,用猪油密封的,吃起来比现捕的六月黄还是差了。
这督军府的一顿早餐,没个一二十块现大洋下不来,能换京城东兴楼一桌最顶级的燕翅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