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雨下了三天,黏腻的水汽裹着尸臭钻进鼻腔,林墨蹲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指尖悬在尸体胸口的创口上方两厘米处。
“墨哥,尸温初步检测34c,死亡时间大概在六小时前,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苏语的声音带着刚入行的谨慎,手里的记录板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痕迹,门窗完好,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林墨没应声。他的视线落在死者陈雪左胸那道整齐的创口上——刀刃从第三肋间隙刺入,精准避开肋骨,直抵心脏,创口边缘呈锐角,是典型的单刃刀造成的。更诡异的是,死者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手腕上的银镯子被擦拭得锃亮,正对着床头柜上的镜子,镜面干净得能映出天花板的裂纹。
“镜子……”一个微弱的女声突然钻进耳朵,林墨指尖微顿。他抬眼,看见陈雪的鬼魂正站在镜子旁,脸色和尸体一样苍白,“他让我看着镜子,说要让我‘看见’妹妹……”
“墨哥?”苏语见他盯着镜子出神,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李队那边来消息了,滨城刚发生一起命案,死者是陈雪的双胞胎妹妹陈月,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林墨猛地站起身。江城到滨城三百公里,六小时内不可能往返作案,除非是模仿犯——但“一模一样”的手法,包括创口位置、死者姿势,甚至床头柜上那面正对尸体的镜子,都透着刻意的对称感,不像模仿,更像一场精心设计的“镜像游戏”。
半小时后,李建国的越野车停在出租屋楼下。他手里攥着两张现场照片,眉头拧成疙瘩:“陈月是右胸被刺,位置和陈雪对称,就连床头柜上的镜子,都摆在和江城相反的右侧。更邪门的是监控——陈雪死亡时,滨城的监控拍到了‘陈雪’出现在陈月家楼下;陈月死亡时,江城的监控又拍到了‘陈月’出现在陈雪家附近。”
“双胞胎互穿身份?”苏语皱眉,“可她们一个在江城做会计,一个在滨城当老师,平时很少见面,怎么会突然互换位置?”
林墨没说话,他拿出手机翻出陈雪的尸检初步报告,指尖划过“左手无名指有陈旧性骨折”的记录:“去查滨城监控里的‘陈雪’,看她的左手无名指有没有弯曲异常;再查江城监控里的‘陈月’,陈月的右脚踝去年崴过,走路会有轻微的外撇。”
李建国立刻安排技术队去核对。苏语跟着林墨回到法医中心,看着他把陈雪的尸体抬上解剖台,突然问:“墨哥,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什么了?我看你盯着镜子的时候,表情不对劲。”
林墨手里的解剖刀顿了顿。他没瞒过苏语——从入职那天起,苏语就知道他有阴阳眼,知道他能和死者对话,但这双眼睛带来的从不是便利,而是一次次直面死者遗憾的煎熬。
“陈雪说,凶手让她看着镜子,说要让她‘看见’妹妹。”林墨的声音很轻,“而且凶手应该认识她,她死前没有挣扎痕迹,是在放松状态下被刺的。”
解剖持续了三个小时。林墨在陈雪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硅胶颗粒,还有一种特殊的男士古龙水残留——不是陈雪常用的牌子,也不是她社交圈里任何人的。更关键的是,陈雪的胃内容物里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大,刚好能让人失去反抗力,但不会立刻昏迷。
“凶手先给陈雪下了安眠药,让她失去反抗能力,再让她看着镜子,然后从左胸刺进去。”苏语在旁边记录,笔尖顿了顿,“滨城那边传来消息,陈月的胃里也有安眠药,指甲缝里同样有硅胶颗粒,只是……监控里的‘陈雪’和‘陈月’,既没有无名指弯曲异常,也没有脚踝外撇。”
林墨猛地抬头:“步态呢?技术队有没有对比步态?”
“步态?”苏语愣了一下,“监控角度不太好,技术队说只能看清大致轮廓,没法精准对比。”
“必须对比。”林墨的语气很肯定,“如果监控里的人既没有陈雪的手指旧伤,也没有陈月的脚踝问题,那他们就不是双胞胎本人。而能模仿她们外形,还能精准控制步态的人,一定对她们很熟悉。”
李建国很快传来了步态对比报告。技术队通过AI修复了监控画面,将“陈雪”在滨城的步态、“陈月”在江城的步态,和陈雪、陈月本人的日常步态进行对比——结果显示,两个“死者”的步态高度相似,且都带着一种刻意隐藏的习惯:左脚落地时,重心会轻微偏向内侧,这是长期穿不合脚的鞋子才会有的习惯。
“查陈雪和陈月的社会关系,重点查有长期穿不合脚鞋子习惯的男性。”李建国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兴奋,“另外,硅胶颗粒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是医用隆胸硅胶的成分,陈雪和陈月都没做过隆胸手术,这东西只能是凶手带过来的。”
线索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终于开始有了串联的迹象。苏语调出陈雪的社交软件记录,发现她三个月前嫁给了一个叫高明的男人,对方是做建材生意的,经常往返于江城和滨城。
“高明的资料在这里。”苏语把平板递给林墨,“他身高178cm,体型偏瘦,去年因为车祸做过腿部手术,术后恢复期穿了半年的矫正鞋——矫正鞋不合脚,很可能养成重心偏向内侧的步态习惯!”
林墨的目光落在高明的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笑容温和,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和陈雪同款的银镯子。他突然想起陈雪的鬼魂说的话:“他让我看着镜子,说要让我‘看见’妹妹……”
“去查高明的行踪。”林墨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李建国,“陈雪死亡时,他说自己在滨城谈生意;陈月死亡时,他说自己在江城处理公司事务——这两个时间点,刚好和监控里‘死者’出现的时间吻合。还有,查他最近有没有做过整容手术,尤其是面部轮廓调整。”
李建国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技术队的报告找到林墨:“高明三个月前在滨城一家私人整形医院做过面部填充和下颌角调整,术后照片和陈雪有七分相似!另外,他给陈雪和陈月都买了巨额人身意外险,受益人都是他自己!”
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林墨和苏语跟着李建国赶到高明的公司,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监控显示,高明昨天下午就带着一个黑色行李箱离开了公司,去向不明。
“他可能要跑。”李建国立刻联系交警部门,布控高速和火车站,“技术队定位到他的手机信号,在江城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附近。”
废弃工厂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林墨刚走进大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是陈月的鬼魂,她正蹲在墙角,看着不远处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那女人的脸和陈雪一模一样,却是高明假扮的。
“他把我绑在这里,说要等你们来,再‘杀’我一次。”陈月的鬼魂飘到林墨身边,声音带着恐惧,“他先在江城杀了姐姐,然后戴着姐姐的假发、穿着姐姐的衣服去滨城,给我下了安眠药,杀了我之后,又假扮成我回到江城,制造姐姐还活着的假象……他还在我和姐姐的指甲缝里放了硅胶,想嫁祸给做整形手术的女人。”
林墨握紧手里的手电筒,朝工厂深处走去。高明正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把单刃刀,对着镜子里的“陈雪”自言自语:“你看,我变成了你,她们都分不清……等我‘杀’了你,就能拿到保险金,再也不用躲了。”
“高明,束手就擒吧。”李建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高明脸上,“你以为假扮成陈雪就能蒙混过关?你的步态、你的整容记录、还有你买的保险,都已经暴露了。”
高明猛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陈雪的妆容,眼神却变得狰狞:“我没骗她们!我是真的爱陈雪!可她和陈月总是合起伙来骗我,说要把我的钱卷走……我只能杀了她们,只能这样!”
他说着就要挥刀冲向旁边的椅子,林墨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脚踹掉他手里的刀,反手将他按在地上。高明挣扎着嘶吼,眼泪混着脸上的妆容流下来,看上去既可笑又可悲。
警车驶离废弃工厂时,雨已经停了。苏语看着林墨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轻声问:“墨哥,陈雪和陈月的鬼魂……走了吗?”
林墨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夕阳:“走了。她们说,终于能看清凶手的样子了,也终于能放下了。”
李建国握着方向盘,叹了口气:“这案子多亏了你,要是没注意到步态和镜子的细节,我们可能还在绕圈子。”
林墨没说话。他想起陈雪的鬼魂站在镜子旁的样子,想起陈月说“他变成了我”时的恐惧——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凶手的残忍,而是他用“镜像”编织的骗局,让死者在最后一刻,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最亲近的人。
法医中心的灯光亮到深夜。林墨写完尸检报告,把陈雪和陈月的照片放在一起——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因为一道对称的创口,永远停在了那个下雨的凌晨。他拿起笔,在报告末尾写下:“凶手高明,利用整容模仿死者外形,制造镜像作案现场及不在场证明,动机为骗取人身意外险。案件告破。”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报告上。林墨仿佛又听见陈雪的声音:“谢谢你们,让我看清了真相。”他轻轻合上报告,心里清楚,这双能看见鬼魂的眼睛,会继续陪着他,为每一个沉默的死者,寻找被隐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