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雨刷器来回摆动,却总也刮不干净眼前的模糊。
苏语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悬疑剧《血色祭坛》的演员表界面,指尖还在微微发凉——昨晚刚看了剧里活祭少女的片段,今天就接到了偏远山村“新娘婚礼失踪”的报案,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让人发毛的巧合。
“又在想你那剧?”副驾驶座上的林墨侧过头,声音很轻。他穿着深色法医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疤。苏语每次看他这副冷静模样,都忘了他还有个“能跟死者说话”的秘密,只敢小声抱怨:“墨哥,你是没看那祭祀场景,血画的符号跟报案说的一模一样,我昨晚愣是醒了三次。”
驾驶座的李建国哼了一声,方向盘打了个弯,车轮碾过泥泞的山路溅起水花:“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山里人迷信,但真凶肯定是活人。”他是老刑警,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案子,话不多但句句在点子上。
警车最终停在山坳里的赵家坳村口。雨还没停,村口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红绸子被雨水泡得发暗,散落在泥地里,像是谁泼了一滩没干的血。赵家是村里的大族,今天是赵家独子赵建军娶媳妇的日子,可新娘李秀梅在拜堂前突然没了踪影,新房里只留下半块染血的红盖头,盖头边缘用指甲画着个扭曲的“祭”字——跟苏语剧里看到的符号,几乎不差分毫。
“李队!”村支书赵老根迎上来,手里攥着个烟袋锅,手都在抖,“可算来了!秀梅那姑娘是外村来的,老实巴交的,怎么就……”他话没说完,眼角扫到穿法医服的林墨,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林墨没在意他的反应,径直走向赵家新房。新房在赵家老宅后院,土坯墙,木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潮气飘出来。苏语跟在后面,刚进门就打了个寒颤——屋里的红喜字被撕得乱七八糟,炕沿上有几滴凝固的血迹,旁边放着个摔碎的粗瓷碗,碗底沾着点黑褐色的东西。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指着炕边的血迹,那血迹不是散乱的,而是顺着炕沿画了个半圆,末端连着那个“祭”字,笔画边缘很规整,不像是慌乱中画的。
林墨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拿出镊子和证物袋,指尖刚碰到血迹,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站着个模糊的身影。是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头发湿漉漉的,脸白得像纸,正盯着炕沿上的符号发呆。苏语和李建国都没察觉,还在讨论现场情况。
“死者……不对,失踪者的血迹。”林墨收回目光,声音没起伏,“凝固时间大概在三到四小时前,也就是今早七点左右,正是拜堂前准备的时间。碗底的东西需要回去化验,可能是农药或者鼠药。”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朝门口的红衣女人抬了抬下巴——他能看见她胸口有个破洞,血正顺着嫁衣往下滴,显然已经没了性命。
李建国皱着眉,走到窗边查看:“窗户插销是从里面插上的,门也是反锁的,这姑娘是怎么不见的?”他转头问跟进来的赵老根,“今早谁最后见着秀梅了?”
“是……是我家建军。”赵老根支支吾吾,“今早六点多,建军去新房叫秀梅,还听见她说话了,可没过十分钟再去,门就反锁了,里面没动静,砸开门一看,人没了,就剩那带血的盖头。”
“赵建军在哪?”林墨突然问。他刚才看见红衣女人——也就是李秀梅的鬼魂,在提到“赵建军”时,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恐惧。
赵老根指了指院子里的一个男人。那男人穿着新郎的红褂子,头发乱蓬蓬的,眼睛红肿,正蹲在墙角抽烟,脚下的烟蒂堆了一堆。李建国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建军,跟我们说说今早的情况。”
赵建军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我……我今早去叫秀梅,她在屋里说‘等会儿’,我就走了,后来听见砸门声,才知道出事了。秀梅她……她不会有事吧?”他说着,眼眶又红了,可林墨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攥着衣角,指节发白,不像是单纯的担心,更像是害怕。
李秀梅的鬼魂飘到赵建军身边,盯着他的后脑勺,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可林墨听不清——他只能看见鬼魂,听见的声音很模糊,只有死者情绪激动时才能听清只言片语。
“村里十年前是不是出过事?”林墨突然开口。他刚才在村口,瞥见老槐树下有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插着个断了的红簪子,旁边站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鬼魂,那小姑娘的穿着,像是十年前的样式,而她的眼神,一直盯着赵建军。
赵老根和赵建军的脸色同时变了。赵老根咳嗽了一声:“没……没什么事啊,山里十年前就是穷,没出过大事。”
“是吗?”林墨站起身,走到门口,指着老槐树下的土堆,“那土堆是谁的?我刚才看见有个小姑娘在那儿站着,说十年前有人把她埋在那儿,还说‘活祭’。”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村民瞬间安静了。赵建军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活祭!”他的反应太激烈,反而露了馅。李建国立刻警觉起来,盯着赵老根:“赵支书,你最好说实话,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老根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是……是有这么回事。十年前,村里闹旱灾,庄稼全死了,村里的老人说,是山神爷生气了,要找个‘童女’活祭,才能保佑村子。后来……后来村里赵老二家的女儿,叫赵小雅,才十二岁,就……就没了,埋在老槐树下了。”
“赵小雅是你妹妹吧?”林墨看向赵建军。他刚才看见那个小姑娘鬼魂,在赵建军激动时,一直拉着他的衣角,眼神里又怕又委屈——那是亲人之间才有的眼神。
赵建军浑身一震,瘫坐在地上,眼泪突然掉下来:“是……是我妹妹。当年我才十五岁,我爸妈非要把小雅交出去,我拦不住……小雅她被埋的时候,还在喊我哥,我……”他捂着脸,声音哽咽,“后来旱灾确实好了,村里的人就都觉得是活祭有用,谁也不敢提这事,连小雅的坟都不敢立碑,就堆了个土堆。”
李秀梅的鬼魂飘到林墨身边,这次林墨听清了她的话:“他撒谎……他知道……”
“秀梅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林墨问赵建军。李秀梅的鬼魂点点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胸口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嫁衣。
赵建军抬起头,眼神躲闪:“我……我没告诉她,是她自己问的。她前几天在村里听老人说漏嘴,就问我是不是真的有活祭,我……我没承认。”
“不对,”林墨摇了摇头,“她告诉你,她要去报警,对吗?”他看见李秀梅的鬼魂指着赵建军,嘴巴里重复着“报警”两个字,情绪激动,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知道你妹妹是被活祭的,还知道当年参与活祭的人里,有现在村里的长辈,她要去揭发,所以你把她杀了?”
“不是我!”赵建军猛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我没杀她!是……是村里的人!”他指着围观的村民,“他们知道秀梅要报警,怕事情败露,就……就把她绑走了!我拦不住!他们还让我伪造不在场证明,说要是我不配合,就把当年我爸妈逼死小雅的事说出去!”
李建国立刻让手下的刑警控制住现场的村民,尤其是几个年纪大的老人。苏语拿着笔记本,快速记录着,手还是有点抖,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剧,而是因为愤怒——十年前的活祭,现在的杀人,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残忍。
“秀梅在哪?”林墨问。李秀梅的鬼魂飘向院子后面的山,指了指一个方向。林墨顺着她指的方向,对李建国说:“去后山,应该在那边的山洞里。”
刑警们跟着林墨往后山走,雨还没停,山路泥泞难走。苏语跟在林墨身边,小声问:“墨哥,你怎么知道在山洞里?”林墨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秀梅鬼魂,低声说:“她告诉我的。”苏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再追问——她知道墨哥的秘密,也知道他不会骗人。
后山果然有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树枝挡住,掀开树枝,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出来。洞里很暗,刑警打开手电筒,照亮了洞内的景象:李秀梅躺在地上,身上的嫁衣被撕得破烂,胸口有一道致命的刀伤,已经没了呼吸。
林墨蹲下身,检查李秀梅的尸体。李秀梅的鬼魂飘在他身边,眼神里满是悲伤,却不再恐惧。林墨轻声说:“放心,他们都会受到惩罚的。”
这时,洞口传来骚动,是李建国带着人押着赵老根、赵三叔和赵四婆过来了。赵老根看见洞里的李秀梅,腿一软,瘫在地上:“是……是我们做的。秀梅那姑娘非要报警,我们怕坐牢,就……就把她骗到山洞里,杀了她,还伪造了失踪的现场,让村民都别说出去,就说她自己跑了。”
“十年前的活祭,也是你们主导的吧?”李建国问。赵老根点点头,声音沙哑:“是……是我跟几个老人商量的,说小雅是‘童女’,活祭了能救村子……现在想想,都是瞎扯,是我们害了小雅,又害了秀梅……”
案件告破,李秀梅的尸体被抬下山,赵老根、赵三叔、赵四婆被警方带走,赵建军因为包庇和伪造证据,也被依法拘留。村民们站在路边,看着警车离开,脸上满是复杂的表情——他们当年默认了活祭,现在又包庇了凶手,虽然没被拘留,但心里的愧疚,恐怕一辈子都散不去。
警车往县城开的时候,雨停了,天边露出一点微弱的光。苏语关掉了手机里的《血色祭坛》,叹了口气:“剧里的祭祀是假的,可现实里的更吓人。”
林墨看着窗外,李秀梅的鬼魂已经消失了——她的心愿了了,应该能安息了。他轻声说:“别怕,现实里有法律,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李建国握着方向盘,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又带着坚定:“是啊,不管是十年前的旧案,还是现在的新案,只要犯了罪,就跑不了。”
警车驶离赵家坳,山村里的老槐树还立在那里,土堆上的红簪子在雨后的阳光下,闪着一点微弱的光,像是小雅和李秀梅的眼睛,看着这个终于恢复了一点正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