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得格外刺耳。
林墨睁开眼时,窗外还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照亮了来电显示——“李建国”。
“林墨,赶紧来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出大事了。”李建国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急促,“持刀行凶,目前统计……8死17伤,现场乱得很。”
林墨捏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睡意瞬间消散。他起身套上法医制服,刚拉开门,就见楼下客厅的灯亮着,苏语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眼底带着红血丝。“墨哥,我刚刷到学校的消息,就知道李队会找你,我已经把装备装车了。”
苏语是林墨的助手,跟着他三年,早摸清了他的作息,也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紧急任务。她递过一杯热咖啡,“路上喝,别低血糖。”
警车在凌晨的街道上疾驰,窗外的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林墨望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平安符——那是奶奶生前给他的,说他天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符能帮他稳心神。他从没跟苏语和李建国提过阴阳眼的事,不是信不过,而是怕他们觉得他疯了,更怕这份“特殊”会干扰正常的勘查。
四十分钟后,警车抵达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校门口已经拉起了三层警戒线,蓝红色的警灯交替闪烁,把夜空染得忽明忽暗。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穿着睡衣的学生和老师挤在警戒线外,有人在哭,有人在发抖,还有人举着手机拍摄,被民警厉声制止。
“林墨,你可来了。”李建国迎上来,警服上沾着点点血迹,脸色凝重,“行凶者叫徐金,是这学校2023届的毕业生,因为没拿到毕业证和实习报酬,今天凌晨闯进校园,在实训楼和教学楼捅人。现在人还没抓到,初步判断还在校园里。”
林墨点头,接过苏语递来的勘查箱,“先去中心现场。”
中心现场在实训楼三楼的机电实训室。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苏语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脚步顿了顿。林墨却像是没闻到似的,目光迅速扫过现场——地上散落着扳手、螺丝刀等工具,暗红色的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实训室深处,几具尸体以不同的姿势倒在地上,有的蜷缩着,有的还保持着奔跑的姿态。
“墨哥,第一个受害者在这边。”苏语的声音带着颤音,她蹲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指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穿着浅蓝色的睡衣,胸口插着一把单刃水果刀,刀柄露在外面。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还残留着恐惧。林墨蹲下身,戴上手套,刚要触碰尸体,突然听见一个细弱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别碰我……好疼……”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望去,只见女生的鬼魂正飘在尸体上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透明,双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像是还能感受到刀刃刺入的剧痛。
“是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鬼魂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实训报告,他说‘学校欠我的,你们都得陪我’,我想跑,他就追上来,把刀捅进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和尸体上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林墨没说话,只是用镊子轻轻拨开女生的头发,检查她的颈部和手臂——没有抵抗伤,说明行凶者动作很快,受害者来不及反应。“苏语,记录:死者女性,年龄约20岁,胸口单刃刺创,创道深约15厘米,贯穿胸腔,推测为致命伤。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
苏语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抬头时见林墨盯着空气出神,忍不住问:“墨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林墨收回目光,取下手套,“再去看看下一具。”
实训室最里面的角落,躺着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穿着灰色的教师制服,胸口和腹部各有一道伤口,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林墨刚靠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鬼魂就飘了过来,脸上带着无奈和痛心。
“我是这的实训老师,姓王。”鬼魂开口,声音低沉,“徐金今天凌晨两点多闯进来,手里拿着刀,问我要毕业证。我说毕业证得找教务处审核,他就急了,说‘我等了半年,实习报告改了三次,你们还是不给我证,我妈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我想劝他冷静,他就突然拿刀捅我……”
林墨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伤口的宽度:“苏语,凶器应该是同一把,单刃,刃宽约3厘米。你去跟李队说,徐金的动机可能和毕业证、实习报酬有关,而且他家里可能有病人,急需用钱。”
苏语应声跑出去,林墨则继续追问鬼魂:“徐金捅了你之后,往哪个方向跑了?”
“往顶楼跑了。”王老师的鬼魂指了指楼梯口,“他说要去找院长,说院长答应过他会解决,结果一直拖。他跑的时候还喊‘今天不拿到毕业证,谁也别想好过’。”
林墨站起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建国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林墨,这是徐金的照片,灰色夹克,身高约175厘米,体型偏瘦。我们查了他的资料,2023届机电专业毕业生,因为实习报告不符合要求,没拿到毕业证,实习单位也没给报酬,他从去年12月开始,就多次来学校申诉,上个月还在门口拉过横幅。”
“他可能在顶楼。”林墨指着楼上,“王老师……也就是刚发现的那个男死者,说徐金捅了他之后,往顶楼跑了,想去见院长。”
李建国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王老师说的?苏语刚跟我说王老师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找了个借口:“刚在实训室看到王老师的工作证,上面有名字,而且现场的同事说他之前一直在帮徐金沟通毕业证的事。”
李建国没多想,立刻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重点搜查实训楼顶楼,以及顶楼的储物间、消防通道,徐金可能藏在那里!”
顶楼的风很大,吹得林墨的衣角猎猎作响。楼顶的地面上有几处新鲜的血迹,沿着血迹往前走,就能看到一个挂着“储物间”牌子的小铁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林墨刚要靠近,突然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鬼魂站在身后,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小心点,他在里面,手里还拿着刀。”保安的声音很轻,“我刚才在顶楼巡逻,看到他躲进去,想拦他,被他捅了一刀……他的刀上有个缺口,是刚才砍到门框弄的。”
林墨点点头,朝着李建国比了个“里面有人”的手势。李建国立刻让特警队员围上去,自己则拿着扩音器喊道:“徐金,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储物间里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学校欠我的!我辛辛苦苦实习半年,一分钱没拿到,毕业证也不给我!我妈还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你们让我怎么活!”
“徐金,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林墨开口,声音平静,“我们查了,你母亲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因为没钱,昨天已经停药了。我们刚才已经联系了医院,让他们先给你母亲安排治疗,费用后续会协调解决。”
储物间里的喘息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徐金探出头来。他穿着灰色夹克,头发凌乱,脸上沾着血迹,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刃上果然有个小缺口。“你们……没骗我?”
“没骗你。”李建国往前走了一步,放缓了语气,“徐金,你现在放下武器,跟我们走,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你沟通。你已经犯了错,别再错下去了。”
徐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看着手里的刀,又看了看楼下闪烁的警灯,身体开始发抖。“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给我毕业证,我想找份工作,给我妈治病……他们一直推,一直骗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哐当”一声,水果刀掉在地上。特警队员立刻冲上去,将他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徐金被押走的时候,突然回头,朝着实训楼的方向喊:“王老师,对不起……那个女生,对不起……”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徐金被带上警车,身后传来王老师的声音:“唉,这孩子……其实我一直在帮他跟教务处沟通,就是没来得及……”
他回头,王老师的鬼魂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脸上满是惋惜。“林法医,谢谢你,帮我把话带到了。”说完,鬼魂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风里。
凌晨五点,天开始蒙蒙亮。实训楼里的尸体已经全部运到了停尸间,苏语正在整理勘查记录,李建国则在跟下属交代后续的工作。林墨走到停尸间门口,刚要进去,就看见那个穿浅蓝色睡衣的女生鬼魂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实训报告。
“法医哥哥,这是我的实训报告,我本来今天要交的……”女生的声音很轻,“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出事了,你能帮我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吗?”
林墨点头:“好,我会告诉他们。”
女生笑了笑,身影渐渐消散。林墨推开门走进停尸间,八个冰冷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他们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有即将毕业的学生,有教书育人的老师,有守护校园的保安。而这一切,都因为一场失控的愤怒,永远停在了这个凌晨。
苏语走进来,递给他一份报告:“墨哥,所有的伤口都确认了,都是同一把单刃刀造成的,致命伤都是胸腹部的刺创。徐金的口供也录了,他承认自己因为毕业证和报酬的事,情绪失控,才持刀行凶。”
林墨接过报告,翻了几页,指尖划过死者的名字:“李队那边怎么说?”
“李队说,会尽快联系所有受害者的家属,也会协调医院,帮徐金的母亲解决治疗费用。”苏语叹了口气,“其实徐金也挺可怜的,要是学校能早点解决他的问题,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林墨没说话,他走到解剖台前,看着那个年轻女生的尸体,想起她刚才的请求。他拿出手机,找到李建国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帮我联系一下第一个女死者的家属,就说她有句话要带——她很爱他们。”
发完信息,林墨靠在墙上,摸了摸口袋里的平安符。奶奶说,阴阳眼是天谴,也是责任。他见过太多死者的鬼魂,听过太多未了的心愿,每一次,都让他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贵。
窗外,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校园里,驱散了凌晨的寒意。警戒线外,有学生开始陆续离开,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恐惧,但眼里已经有了一丝希望——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林墨看着窗外,心里清楚,这不会是最后一个案子。他的阴阳眼,还会让他看见更多的死者,听到更多的故事。但他会一直走下去,因为他知道,他不仅是法医,更是连接生者与死者的桥梁,是替死者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