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的杨家屯,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芬芳。清晨的露珠还挂在麦苗上,知青们已经在田埂上排成一排,听着老把式杨老锹讲解农具的使用方法。
陆承泽站在队伍的最边上,身姿依旧挺拔,但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他打量着手中这把笨重的木犁,眉头微蹙。在他眼中,这种原始农具简直是对效率的侮辱。
扶犁要稳,下犁要准,杨老锹示范着动作,犁铧入土的角度很重要,深了拉不动,浅了庄稼扎不下根。
轮到陆承泽尝试时,他按照老把式教的动作,却总是不得要领。犁铧在田里走得歪歪扭扭,深浅不一。这不是他学不会——以他的智商,看一遍就能记住所有要领——而是潜意识里在抗拒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重复劳动。
陆同志,你这犁的深度不对,太浅了!杨老锹忍不住提醒,这样耕出来的地,庄稼长不好。
陆承泽直起身,擦了把额角的汗,语气冷淡:这种耕作方式效率太低。如果有合适的农机,这片地半天就能耕完。
杨老锹被噎了一下,黝黑的脸上露出不满:后生,话不是这么说!老祖宗几千年都是这么种地的!你那机器再好,能懂得地气?能知道哪块地该深哪块地该浅?
周围的村民和知青都看了过来。孙卫国嗤笑一声,低声对李文斌说:瞧他那清高样,好像就他懂科学似的。
陆承泽听到了,但他懒得理会。他看着自己磨出水泡的手掌,再看看远处苏晓棠正利落地提着篮子点种的身影,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她似乎能毫无障碍地融入这片土地,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协调。此刻她正在指导几个女知青如何点种,耐心地示范着如何把握间距和深度。那些在他眼中枯燥乏味的农活,在她看来却像是一种艺术。
看什么看!杨老锹见陆承泽走神,语气更重了,要是不想学,就别在这耽误工夫!
陆承泽收回目光,重新扶起木犁。这一次,他刻意控制着力度和角度,犁铧果然走得笔直,深度也恰到好处。
这才像话嘛!杨老锹的脸色稍霁,看来你不是不会,是不想好好干。
中午休息时,知青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田埂上啃着窝头。陆承泽独自坐在一棵老槐树下,从工具箱里取出水壶,小口喝着水。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与周围狼吞虎咽的知青形成鲜明对比。
苏晓棠正好从旁边经过,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草药。墨痕跟在她身边,看到陆承泽时,耳朵微微动了动。
「他的手上都是水泡,」墨痕传来观察到的信息,「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苏晓棠的脚步顿了顿,从竹篮里取出几片草药叶子,走到陆承泽面前:把这个捣碎敷在水泡上,明天就好了。
陆承泽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金银花叶,消炎止痛。她简单解释,将草药放在他身边的草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墨痕在离开前,又回头看了陆承泽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深意。
下午的劳动中,陆承泽依然沉默,但动作明显认真了许多。他不再抗拒这种原始的劳作方式,而是开始仔细观察其中的门道。他发现,虽然这些农具简陋,但使用起来却很有讲究。不同的土质需要不同的耕作方法,不同的作物需要不同的种植技巧。
杨老锹见他态度转变,也缓和了语气,开始耐心地讲解其中的诀窍:你看这块地,看着平整,其实东头土硬,西头土软。犁地的时候,东头要深一些,西头要浅一些......
这一次,陆承泽没有反驳,而是认真听着。他开始意识到,这门看似简单的农活里,其实蕴含着丰富的经验智慧。
收工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斜。陆承泽最后一个离开田地,他站在田埂上,望着这片刚刚耕作过的土地。新翻的泥土在夕阳下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整齐的垄沟像是一行行诗句,记录着劳动的痕迹。
他摊开手掌,看着上面的水泡,忽然明白了外公让他下乡的深意。有些知识,是书本上学不来的;有些智慧,需要亲手触摸土地才能领悟。
回到知青点,他按照苏晓棠说的方法,将金银花叶捣碎敷在水泡上。清凉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苏晓棠家所在的方向。这个看似普通的农村少女,身上似乎藏着太多他无法理解的东西。她与这片土地的和谐,她与动物之间的默契,她看似朴素却充满智慧的生活经验......
也许,他要学习的,远不止如何耕作土地。
夜幕降临,陆承泽在煤油灯下打开笔记本。这一次,他没有画坐标图,而是开始记录今天学到的农耕知识:
不同土质的耕作要领......
农具使用的技巧......
作物种植的时令......
在页面的最下方,他添上了一行小字:
有些智慧,藏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