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赵四那句阴阳怪气的质疑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村民们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本已经有些动摇的村民们又开始交头接耳,怀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晓棠身上。
苏晓棠感到一阵眩晕,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那些质疑和嘲讽像无形的绳索,将她牢牢捆住。墨痕在她脚边焦躁地转着圈,传递来愤怒的意念:「他在说谎!他在故意捣乱!」
就在这紧要关头,陆承泽稳步走到了祠堂中央。他的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平息。
各位乡亲,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在祠堂里回荡,刚才赵四同志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建这个庇护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四身上:这个问题问得很好。那么现在,我就给大家算一笔账。
陆承泽从怀中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苏晓棠惊讶地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村里这些年来因牲畜死亡造成的损失。
去年春天,李老栓家一头正值壮年的耕牛因疾病死亡,直接损失了春耕的最佳时机,导致当年收成减少三成。陆承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按照往年的收成估算,损失约合八十块钱。
祠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八十块钱,在这个贫穷的山村里,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大半年的收入。
去年秋天,王大叔家唯一一头拉磨的毛驴因腿伤未及时救治而残疾,不得不宰杀。陆承泽继续念道,为了重新买驴,王大叔不得不向信用社贷款,至今还在偿还利息。
被点名的王大叔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还有今年开春,村里共有七户人家的鸡鸭因病死亡,损失了重要的蛋类和肉食来源。陆承泽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这些还只是有据可查的损失,那些因为牲口生病耽误农时造成的间接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祠堂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村民们都被这笔实实在在的账目震撼了。
现在,陆承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请大家想一想,如果当时有一个地方能够及时救治这些牲口,这些损失是不是可以避免?
他走到祠堂中央,再次展开那张规划图:这个庇护棚,不是要给牲口盖什么豪华住处,而是要建一个实用的救治场所。它就像是给咱们村的牲口建的一个,生病了可以及时治疗,受伤了能够得到照顾。
这个形象的比喻让很多村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至于场地和材料,陆承泽继续说道,语气坚定,我们选用村东头那片废弃的打谷场边角,那里长满了杂草,原本就是块废地,不会占用任何良田。
他指向图纸上的结构说明:材料方面,我和其他知青已经统计过,村里有十二户人家有闲置的旧房梁,八户人家有废弃的木板。这些材料稍加修整就能使用,不需要花费一分钱。
杨老栓忍不住插话:那人工呢?现在正是农忙时节,谁有空去盖棚子?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了。陆承泽从容应答,我们知青点可以负责主要搭建工作。李文斌同志以前在建筑队干过,有丰富的经验。其他知青也愿意在农闲时帮忙。
他环视在场的村民:当然,如果有乡亲愿意搭把手,我们更是感激不尽。但这完全是自愿的,绝不会耽误大家的农活。
这番条理分明的解释让原本持怀疑态度的村民也开始认真思考。李老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要真能像陆知青说的那样,倒是个好事。我那头牛要是当时能及时救治......
他的话没说完,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时,赵四又不甘心地插嘴: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借着这个名头,以后向村里要这要那?
陆承泽的目光骤然转冷:赵四同志,我想请问,这些天来,晓棠救治村里的牲口,可曾收过谁一分钱?
这话问得赵四哑口无言。在场的村民也都回想起来,苏晓棠这些年来救治牲口,从来都是分文不取,有时甚至还要倒贴草药。
杨大嫂站起来说道:这个我可以作证!前几天晓棠救了我家的母鸡,不但没要钱,还自己贴了草药。
我家的大黄狗也是!王大叔也附和道,晓棠这丫头,心善着呢!
支持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陆承泽趁热打铁:至于以后庇护棚的运营,我们也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轻伤的牲口治愈后归还主人,只需要支付使用的草药成本。重伤的牲口,我们会和主人协商处理方式。实在无家可归的,由我们负责照料,绝不会占用村里的资源。
他从笔记本里又取出一张纸:这是详细的运营计划,包括草药的来源、饲料的解决办法等,都写得清清楚楚。村长和各位乡亲可以随时监督。
杨老栓接过那张纸,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起来。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良久,老村长抬起头,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陆知青,你们......准备得很充分啊。
因为我们知道这件事对村里的重要性。陆承泽诚恳地说,这不仅仅是在帮助牲口,更是在帮助每一个依赖这些牲口生活的家庭。
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村民。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山村里,牲口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头健壮的耕牛、一只能下蛋的母鸡、一条忠实的看家狗,往往关系着一个家庭的温饱。
张奶奶颤巍巍地站起身:老少爷们,咱们都是看着晓棠长大的。这丫头的心性,大家难道还不清楚吗?她要是有一点私心,当年也不会冒着大雨去给赵老四家的难产母猪接生!
被点名的赵老四低下头,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那年要不是苏晓棠,他家的母猪和一窝猪崽都保不住。
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点头。杨老栓环视全场,缓缓开口:既然这样......我同意划出村东头那块荒地,让你们试试看。
他顿了顿,严肃地补充:不过,村里不提供任何物资和资金支持,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而且,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三个月后,我们要看到成效。如果到时候证明这个庇护棚确实对村里有帮助,村里会正式认可。如果不行......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晓棠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声道谢:谢谢村长!谢谢大家!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陆承泽也郑重承诺:我们绝不会辜负大家的信任。
祠堂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虽然仍有少数人持怀疑态度,但大多数村民已经被说服,或者至少愿意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散会后,苏晓棠和陆承泽最后走出祠堂。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个古老的村庄镀上一层金色。
谢谢你,苏晓棠的声音还有些哽咽,要不是你刚才那番话......
这是我们一起争取来的。陆承泽温和地看着她,是你的善良和坚持,让大家看到了这个想法的价值。
墨痕欢快地在他们身边跳跃,传递着兴奋的意念:「我们成功了!梦想就要实现了!」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喜悦中时,赵四突然从巷子里闪出来,脸上带着狰狞的冷笑:别高兴得太早!这事没完!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陆承泽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用理会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苏晓棠重重地点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决心。
这个傍晚,在杨家屯的祠堂里,一个关于生命与希望的梦想终于获得了生长的土壤。虽然前路依然充满挑战,但至少,他们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少女纯净的善良,和一个青年坚定的支持。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山村会议上,一颗希望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等待着在未来的日子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