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崩塌的声音,是无声的。
但,比任何雷鸣,都更加震耳欲聋。
苏明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莲。
他的脑海中,一片轰鸣。
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一场场滑稽的闹剧。
他想起了,在【无尽的走廊】那一关,为了找到规则的生路,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精神几乎崩溃,最终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从时间的循环中挣脱。
——那,只是为了给一份无聊的评估报告,增添一个“表现出坚韧”的样本数据。
他想起了,在【微笑的邻居】那一关,他为了保护一个几乎要被怪谈同化的龙国同伴,不惜以身犯险,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那,只是为了让项目组,观察到所谓的“利他主义行为”,在KpI表格上,打上一个勾。
他想起了,他每一次的九死一生,每一次的智计百出,每一次为龙国赢得奖励后,那响彻云霄的欢呼……
所有的一切,他所珍视的,他所守护的,他为之奋斗的……
竟然,都源于一个谎言。
一个高等文明的蛀虫,为了骗取经费,为了保住饭碗,而精心炮制出来的、惊天的骗局。
他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小白鼠。
一个在别人设计的、漏洞百出的迷宫里,努力奔跑,还自以为伟大的、可笑的小白鼠。
巨大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意义,何在?
被告席的另一边,亚当·史密斯,静静地站着。
他没有吐血,也没有崩溃。
但,他那双万年不变的、如同冰山般的蓝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丝,名为“动摇”的裂痕。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在【血腥祭坛】那一关。
他的两个队友,已经身受重伤。其中一个,是来自他家乡的、一个阳光开朗的金发男孩,他一直叫自己“队长”。
“队长……”男孩躺在血泊里,气息奄奄,“我们……还能……回家吗?”
而他,亚当,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即将耗尽的“资源”。
他启动了祭坛,将男孩和另一名队友的“生命能量”,转化成了通关的“钥匙”。
在男孩生命最后一刻,那双曾经充满了信任与崇拜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极致的、难以置信的……失望。
亚当一直告诉自己,那是必要的牺牲。
是为了白鹰联邦的“最优解”。
但现在,他知道了。
没有什么狗屁的“最优解”。
他所坚信的、并为之不惜牺牲一切的“规则”,只是一个骗子为了贪污而设下的骗局。
他的“理性”,他的“功利”,他的“牺牲”……
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仅仅是为了……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高等文明的蛀虫,完成他那份虚假的KpI报告?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名为“愧疚”的情感,第一次,像一根毒针,狠狠地刺入了他那颗用逻辑和数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脏。
原来,数据,真的,无法衡量一切。
比如……一个信任你的人,临死前的……失望。
法庭之上,两个来自不同国家,拥有不同信念,互为对手的“天选之子”,在这一刻,都陷入了同样的、巨大的沉默与自我怀疑之中。
他们曾经坚信不疑的世界,在江澈揭露出的、那残酷而荒诞的真相面前,被彻底击碎,化为了一地鸡毛。
江澈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知道,有些东西,只有在彻底破碎之后,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