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碟里,那点信纸烧化的灰烬已经彻底冷透,颜色暗沉,如同龙惊墨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她坐在桌前,身体僵硬,脑海里反复回旋着苏姨母信中的字句——
母亲曾是正妻,后被贬为平妻,最终沦为妾室;
云家在她嫁入龙府后神秘淡出;
而她龙惊墨,很可能根本不是龙大将军的亲生骨肉……
每一个信息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过往的认知上。
特别是最后那个关于身世的猜测,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这十几年在龙府的处境,柳氏的刻薄,父亲的疏远,祖母的不待见,或许也就解释得通了。
倒是祖父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又是为何?
或许她还真的不是不受宠的庶女,她可能根本就是个……外人。
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龙家的血脉,只是不被喜爱,可如今,连这最基本的归属都被动摇了。
“母亲……”她无意识地低唤,声音干涩。
记忆中母亲温柔却总带着轻愁的面容变得格外清晰。
母亲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从正妻之位跌落,失去娘家依靠,还要守着身世的秘密,在龙府这深宅大院里艰难求生,最后郁郁而终……那是何等的绝望?
而对龙大将军——那个她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她此刻心情复杂难言。
他知晓吗?如果知晓,他这些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她的?
如果不知……柳氏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她设计陷害了母亲,一步步将母亲逼入绝境吗?
无数疑问和猜测在脑中翻腾,让她心乱如麻。但在这混乱之中,一种奇异的冷静也在慢慢滋生。
如果龙家不是她的根,那么母亲和那个神秘的江南云家,就是她唯一能追溯的源头。
那枚刻着“云”字的玉牌,此刻握在手中,仿佛有了不一样的重量。
苏姨母不知道母亲婚变的具体细节,不知道妆匣的秘密,不知道云家消失的真相,也不知道夜烬与云家的具体恩怨。
但她提供的这些碎片——母亲跌宕的遭遇和这身世之谜,已经足够拼凑出令人心惊的轮廓。
她必须查清楚!查清母亲的冤屈,查清自己的身世,查清云家的下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坚定。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龙家庶女,她身上流淌着云家的血,背负着母亲未雪的冤屈和身世的谜团。
她抬眸望向窗外。夜色浓重,无月。
苏姨母提到了会在她出嫁之日来添妆,那将是下一个获取信息的关键节点。而在那之前……
她的思绪落在了妆匣上。
苏姨母不知其秘,只知其重。但龙惊墨自己,却并非全无头绪。
她拥有空间,能感知到妆匣与玉佩、灵泉之间的微妙联系。
母亲的冤屈、自己的身世、云家的秘密……这一切,或许都能从这妆匣中找到线索!
“母亲,您留下它,是想告诉女儿什么?”
她抚摸着胸口贴身藏着的玉佩,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是关于云家,关于您的委屈,还是关于……我的生父?”
月圆之夜,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她要以血为引,开启这尘封的秘密。
这不仅是为了获得力量,更是为了探寻真相,找到属于自己的根,为母亲讨回公道!
她需要力量,需要知道真相。而这一切,或许都要从那方妆匣开始。
“小桃。”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很快被她调整过来。
小桃应声而入。
“明日去库房,找些素净料子,我要绣点小物件。”
她重复着之前为了伪装而下的指令,此刻这番举动更添了一层含义——她必须牢牢稳住“龙家待嫁女”这个身份,绝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在真相大白之前,或者说,在拥有足够力量之前,这个身份是她唯一的保护色,也是她调查往事的掩护。
“是,小姐。”小桃虽然疑惑小姐近日对女红突然上了心,但还是领命而去。
房间里再次剩下她一人。龙惊墨进入空间。
灵泉边的羊脂白玉妆匣静静躺着,流光溢彩。
此刻再看它,心情已然完全不同。这不仅可能是云家传承的载体,更可能蕴含着母亲当年的情感秘密、冤屈的线索,甚至……与她离奇的身世相关。
母亲将如此重要之物留给她,定然寄托了深意。
她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匣身,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和决心。
“无论我的父亲是谁,无论我的身世如何,我是您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您受过的委屈,女儿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您留下的线索,我一定会解开。”
她再次翻阅那本《心经》,上面关于气息运转、凝神静心的片段,此刻看来更像是为她接下来可能面对的一切做准备。
她需要冷静,需要强大的内心,来承受可能揭晓的、更加惊人的真相,也需要力量去应对未来的风波。
“济世堂……”她念着这个名字。这是苏姨母提供的后路,或许那里不仅能有云家的消息,也可能有关于母亲过往的蛛丝马迹?
但眼下,她必须先靠自己,在月圆之夜尝试开启妆匣。
退出空间,龙惊墨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身世的惊天秘密和母亲悲惨的过往像两块巨石压在心口,但也像一剂猛药,彻底激发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韧性。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在龙府挣扎求存的孤女,她是一个身负巨大谜团和母亲血泪过往,需要自己去揭开身世、寻找归属、讨回公道的人。
前路未知,危险重重,但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月圆之夜,将是这一切的起点。
她期待着,那匣中可能封存的、关于她生命起源和母亲命运的答案。
至于担忧?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最坏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还有更坏的吗?
夜色深沉,她却觉得内心的某个部分从未如此清醒和坚定过。